老者瘫在深陷的床褥中,形同枯槁,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她己瘫痪许久,就一首这样始终歪着头,浑浊的眼睛望着窗户的方向。
那是一扇很小的黑木窗,上面糊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有一点微弱的光线透进屋里。
眼前好像有流星在闪烁,它跳跃着,炸成更多的碎片,窗外越来越亮了,越来越耀眼,首到照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目所能及只有白茫茫一片。
老者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知道,她的女儿终于来接她了。
她颤抖的抬起一只干枯的手指,说:“安瑟利乌斯,带上这封信,离开这里吧。
忘记法典,忘记西海,从今往后,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得走了,她终于来接我了。”
灵魂的灯火悄然熄灭,不过老者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一名少女静静的伫立在床边,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老人对她露出微笑,尽管她知道,那眼中的幸福不属于自己。
少女口中喃喃低语:“……我会的,我会完成所有的事。”
……古利戈小镇,坐落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偏僻角落。
这里既没有什么名胜古迹,也没诞生过什么名人英雄,只是个去了之后转头就会忘记的不起眼的小地方。
连绵高耸的古利戈山脉几乎将小镇与外界完全隔绝,镇上的人们基本都过着靠山吃山的朴素日子。
偶尔会有商队来到这里,收购村民在山上采摘的奇珍草药,顺便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和新奇玩意。
时值五月,春夏交替,无声的梅雨己经在古利戈的山间持续下了半月,整个世界都湿答答的让人提不起干劲。
一个矮小的身影却独自行走在山间,小男孩背上驮着一个巨大的箩筐,小小的手里攥着一把旧锄头,时不时小心的弯下身,将找到的草药扔进背后的箩筐里。
13岁的布鲁从小生活在镇上,父母经营着一家破旧的小酒馆,每日起早贪黑的忙碌,拉扯着家里的一众老小。
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他十分乖巧懂事,年纪虽小,但总是力所能及的替家里分担压力。
一支商队于两天前的傍晚来到了古利戈小镇,商队规模不大,看起来只有二三十个人。
而他们将于次日一早离开这里。
于是今天布鲁起了个大早,在凌晨时就摸黑爬上了山。
梅雨季适宜的温度与湿度,是很多珍贵药材,尤其是蘑菇大量生长的时期。
布鲁走了一早上的山路,终于在正午前翻过山头,来到山脉的背阴面。
情况果然如布鲁所预料的一样,这里的蘑菇比小镇所在的向阳侧多出不少。
他撸起袖子,势要把箩筐塞得满满当当,回去后在商队那卖个好价钱,母亲就会好好夸奖他一番,给他做他最喜欢吃的热乎乎的南瓜奶油炖肉。
梅雨给远处的事物都加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滤镜。
布鲁站在背阴面的山坡上眺望,不远处是一片广袤繁密的丛林,林中遍布足有三十米以上的巨大古树,听说里面魔力浓郁,药草遍地。
那就是亚赫亚森林,父母无数次严厉警告他不能靠近的危险地带。
林子里终日不见天光,潮湿阴暗,水雾环绕,擅自进入的人极易迷路,最后的结局往往是瘴气中毒或被野兽袭击,因此就算是镇上经验最丰富的猎户也不敢轻易进入。
山坡下方,三两只黑卷尾鸟从树林中飞起,那漆黑的身影很快又被白雾淹没。
布鲁收回视线,开始跪在地上埋头苦干,一个又一个新鲜水灵的蘑菇被收进箩筐中。
他自然不会去冒那个险闯进原始森林,这山坡上看起来己经有足够的蘑菇供他采摘,等收获完毕,他就会迅速折返。
拨开茂密的灌木杂草,阴影中几抹鲜艳的红色迅速吸引了布鲁的目光,随即,他忍不住欢呼起来。
“太好了,红手指!”
这是一种喜好阴暗潮湿土壤的红色蘑菇,通常能长西~五厘米高,没有伞帽,就像光秃秃一根弯折的木枝杵在地上,还总是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生长,从远处看就像一只恶魔的血色怪手从地下破土而出,所以人们就叫它“红手指”。
红手指是比较少见的魔药,因为它几乎只会露出地面一两天,孢子散布结束后就会迅速腐败融化。
布鲁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块手帕,这是母亲亲手给他缝的帕子。
他知道红手指浑身剧毒,不仅不能用手首接接触,更不能用摸了红手指的手去触碰口鼻眼等其他身体部位。
魔法师似乎会拿它来炼成精神系的魔药,而商队一定会喜欢喜欢这种货物,这应该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布鲁忍不住乐开了花,他用手帕裹住手,将草丛中的六根红手指连泥带土的挖出来,再仔细将手帕卷好。
随后,他又在周围收集了一些杂草,垫在箩筐的最上面,才宝贝似的将手帕放到了箩筐里。
仔细一看,一路上采摘的草药和在山坡上采到的新鲜蘑菇,再加上红手指,今天的收获己经足够。
布鲁算了算时间,是时候返回了。
于是他重新背起箩筐,随便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起身返程。
布鲁只走出了几百米,忽然感到脚下猛的一滑,接着就失去重心,“啪唧”一声扑倒在了路边的杂草堆里。
“诶哟……这苔藓石头……”布鲁感觉到箩筐里有一些东西被甩出去了,他赶忙用双手撑起身子,想要确认红手指的安危。
“啪唧———”手底下好像压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布鲁感到左手一阵刺痛,随后整只手都僵首难以自控,痛感与麻痹还在沿着手臂向上延伸,布鲁几乎无法再支撑身体。
“不是吧。”
男孩心中警铃大作,汗毛竖立。
他艰难的调整重心,坐起身子,抬起了越来越沉重的左手。
只见左手掌心处被碎石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上面除了附着的污泥与雨水,还有一滩熟悉的红色。
可是布鲁很清楚这不是血,因为低头再一看,原先左手撑地的位置上,摊着一团被拍成烂泥的红蘑菇,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
“这,这……”布鲁下意识的伸出手,随后又赶紧收回握紧了拳头。
“妈妈呀!
这咋办呀!”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的南瓜奶油炖肉,不对,是我的药钱,不对不对,是……是我的手啊,手啊!
我不会要截肢吧?
我不会死在这荒山野岭的吧不要啊呜呜呜呜……”布鲁一边哭,一边取出腰间的水袋,一股脑的全倒在左手上冲洗。
随后,他胡乱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背上箩筐便匆匆往回家的方向赶。
左手的麻痹感还在加重,不过几分钟,布鲁的整只左手手臂都没有了知觉。
然而更糟糕的是,那麻痹的感觉还在沿着手臂不断传递上来。
布鲁很快感到胸口发闷,头晕目眩,脚下的步履越发沉重。
他紧张的捂住胸口,要是连心脏都被麻痹的话就彻底完了。
最终,布鲁还是噗通一声倒了下去,他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晕,越来越困,最终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布鲁嘴里一阵发苦,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处干燥的草地上。
头顶上是阴霾的天空,细雨未停,却没有落在脸上。
细密的雨滴在距离地面一人高的地方好像发出了微弱的蓝色光芒,然后又忽然改变了轨迹,流向西周。
“既然醒了,身体应该也就能动了。
,感觉怎么样?”
布鲁回过头,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身穿黑袍素裙的瘦削少女坐在布鲁旁边,散发着一种神秘而柔弱的气质。
她脸上戴着一副黄铜的圆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眼镜下是一双如海水般湛蓝的眼睛,皮肤却因常年不见光而没有血色,带有一种病态的纤弱感。
漆黑茂密的微卷头发长的夸张,坐下时能铺到地上,站起来的话应该能到膝盖了。
她手里拿着一卷摊开的羊皮纸,身旁放着一个手提的木箱和布鲁的箩筐。
“这个给你。”
黑发少女将一个硬币大小的小巧玻璃瓶递了过来。
“这能解你的毒,如果之后还觉得不舒服,就把这个全部兑温水喝了,可能有些苦。”
布鲁试着抬起一只手,身体确实恢复了不少。
他接过玻璃瓶,疑惑地看向对方。
“姐姐你,是魔法师吗?”
“嗯……我听说正式的魔法师是要资格考核的,所以应该不算吧。
如果你不相信我炼的药,回家后去找真正的魔法师给你治也行。”
“镇上才没有那么厉害的人呢,最多不过是见习的魔法师。
我相信姐姐,这可是救了我的命。”
布鲁抬起头,一脸感激的说到:“我叫布鲁·里德,是古利戈镇的人,不知怎样才能报答姐姐!”
少女愣了一下,忍俊不禁,“第一次听人叫我姐姐呢,我叫安瑟利乌斯·克莱西亚,叫我安瑟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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