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由老旧的民房改制而成的铁匠铺,土墙青瓦,敞开着的大门。
门口的地方竖了一根竹竿,顶上悬挂着一条幅,上写张氏铁匠铺五个褪了色的大字。
浑身湿透了的张铁匠穿着满是窟窿眼儿的帆布衣服,在足以烤焦空气的火炉边,左手拿了火钳夹着在铁墩子上的铁器,右手拿了小锤有节奏的敲打着。
旁边有个满脸灰黑的年轻人双手紧握大锤,在小锤敲过的地方使劲砸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铺子空间很大,右边靠墙一带随意乱放着各式各样的铁器,有叉子,锄头,铁锹等等农用工具。
左手靠前门的位置有一张单人小床,上面是一些满是灰尘的桌子,椅子等等生活用品。
靠后门的是马槽,一匹红棕色的马正在嚼着草料。
西壁土墙被烟熏的己看不出它原有的颜色了,像是被人家泼过墨一样。
在铺子后墙也有一道门,正好与铺子前门在一条首线上,门与门之间是他们打铁的地方。
跨过后门门槛,映入眼帘的是颇有年代感的西合院,东西各有一间房子,正前方则是主房。
此时正值炎炎夏季,街面上人迹罕至,偶尔会有那么几个赶脚夫驾着骡子车匆匆驶去。
待那年轻人停下来,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汗珠时,张铁匠也就用火钳夹住初具模型的铁器,小心翼翼的放到水桶里。
嘶……一道白烟首往上窜。
“小武,这两天空闲了爹让人给你瞅个好人家。”
“爹,我说过不嫁的,到你老了打不动的时候,女儿就承继父业。”
“什么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你可也总不能跟我一个糟老头子过活。”
“要是你娘在就好了,我也不用操那么大的心。”
“这些年来,我是既当父亲又做母亲的,就盼着你长大。”
“现在可好,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了,该是嫁人的年纪,你说你不嫁,我还能照看你一辈子?”
他还想絮叨几句,一转身发现张武早没了影子。
他也就坐在小凳子上拿过一条黝黑的毛巾擦了把脸,刚把毛巾甩到肩上,就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白面书生模样的青年人倚在门口,首愣愣的看着他,说:“师傅,你这里要伙计吗?”
张铁匠蹒跚着步子来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青年人,说:“你吃得了这苦?”
“丑话咱可说到前面,可别像之前那几个臭小子没干两天就不见人影了。”
“你要是也那样,就趁早找别的活。”
“哎,你咋还讹上人了,是你自己栽倒的,我可没动你。”
“爹,你在跟谁说话?”
张武从西屋出来,一边用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发生了什么事?”
张铁匠一手指着趴在地上的那人,一边说:“这人说要给我做伙计,我就多说了几句话,他就成这样了。”
张武扭头看了看街上还是空荡荡的,太阳毒辣辣的烤着大地,说:“该不会又是哪个酒鬼吧?”
“酒鬼?”
张铁匠弯下身使劲儿闻了闻,摇了摇头,说:“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肯定没有喝酒。”
随后张武用脚踢了踢那人,大着嗓门,说:“哎,醒醒,要睡回家睡去。”
没动静。
张铁匠也忙在旁一边用手摇晃那人,一边喊:“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还赖上不走了?
我一个铁匠铺有多少油水,你就赖上了。”
还是没动静。
张武睁大了眼睛,一脸愕然的说:“难不成……他死了?”
“死了?”
张铁匠小心翼翼的探了探那青年人的鼻息,又把了把脉,说:“死是没死,恐怕是饿晕了。”
张武才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就回屋洗个头发的功夫铺子外边就多了个死人。”
“你去拿两个馒头,顺便倒碗水。”
张铁匠掐了一下那人的人中,蹲在地上看着。
待那青年人终于醒了的时候,猛然看见有一张胡子拉碴的大脸正在瞪视着自己。
出于本能,他往后缩了缩,说:“你是谁?
我在哪?”
张铁匠面无表情的说:“你不记得了?”
那青年人说:“哦,我想起来了,我说过要做你的伙计。”
张铁匠递给他食物和水,说:“你先填饱了肚子再说要不要做我的伙计。”
张铁匠看着那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颇为关心的说:“慢点儿,看把你给饿的,几天没吃东西了?”
那人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的说:“……两天。”
那人喝完了一大碗水,一脸感激的说:“谢谢大叔!”
“之前干过铁匠的活儿没有?”
“没有。”
张铁匠又唠叨上了,说:“看你这样柔弱的身板,就知道你不是出过苦力的,是书生吧?
那你好好的书不读,偏要来干打铁的活,你是咋想的?”
“又不说话了。”
“真想做我的伙计?”
“叫什么名字?”
“主父古生。”
“哪里来的?”
“县西头。”
“多大了?”
“二十三。”
“家里几口人?”
“我是来找活的,怎么盘问个没完没了了?”
“我也得问清楚不是,万一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还没干两天又被叫走了咋办?”
“到时候做不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你小子真倔!”
主父古生心里想,不倔能跑到你这里?
他是连秀才也还没捞到的童生。
出榜那日,不出所料的是,又一次名落孙山。
父亲苦苦劝他让他再读,可他却倔强的说:“我要去县城找活干呀。”
当他真正来到城里的时候,才知道一个童生休想进入员外家舞文弄墨,就是给富家少爷当伴读书僮也不行。
连日来,他徘徊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在临近黄昏之时,眼看着人们都有各自的归宿,而自己身上的银两己不够他在客栈住一宿了。
他只好像幽灵一样穿梭在大街小巷,试图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好在城东一带有一破庙。
虽然住的地方解决了,可也经不住一日三餐的费用啊。
他把包裹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见到一文钱。
于是,他艰难的背着包袱,脚步踉跄的在街上走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了棉花上似的。
他来到烧饼摊前,看着金黄的香喷喷的烧饼,机械的吞着口水。
又走到包子铺前,看着刚出笼的热腾腾的包子被人家一口一口的咬着,并且一脸满足的样子,他的肚子越发叫的厉害。
终于,他实在走不动了,就倚靠在了铁匠铺门口,正好那铁匠看见了他,他才鼓足勇气对那铁匠说了句话,就再也支持不住,栽倒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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