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诵会当天，玖落的胃绞成一团。
礼堂里座无虚席，各个班级的代表轮流上台。
玖落坐在后台的椅子上，手指不停地敲打膝盖。
她反复翻看洛芷给她的笔记本，却一个字也记不住。
"紧张？
"洛芷递给她一瓶水。
玖落接过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可能会搞砸。
""不会的。
"洛芷的声音很平静，"记住，台下的都是南瓜。
""南瓜？
""我小时候参加比赛，老师就这么说。
"洛芷难得地解释，"把观众想象成南瓜，就不紧张了。
"玖落忍不住笑了："那你为什么不上台？
你朗诵得比我好多了。
"洛芷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我......有我的原因。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下面有请高三（7）班的代表——玖落同学！
"玖落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洛芷突然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加油。
"这个简单的动作给了玖落莫大的勇气。
她走上舞台，刺眼的灯光让她一时看不清台下的"南瓜"们。
她调整了一下麦克风，开始朗诵准备好的诗歌。
起初，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但渐渐地，她想起了洛芷教她的技巧——把情感注入每个字，而不是简单地背诵。
当她读到"在黑暗的土壤里，种子依然梦见阳光"时，声音变得坚定而有力。
朗诵结束，掌声雷动。
玖落鞠躬时，目光不自觉地寻找台下的洛芷——她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嘴角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
回到座位后，玖落长舒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你表现得很好。
"洛芷轻声说，"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玖落正想回应，主持人突然宣布了一个意外消息："由于高三（2）班的代表生病缺席，我们临时邀请另一位同学代替。
有请高三（7）班的洛芷同学！
"玖落感觉到身边的洛芷瞬间僵住了。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抓住座椅扶手，指节泛白。
"我......我不能......"洛芷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班主任走过来，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洛芷，帮个忙吧。
你朗诵得那么好，不上台太可惜了。
"洛芷的呼吸变得急促，玖落能清楚地看到她太阳穴处跳动的血管。
就在班主任准备再次催促时，玖落突然站了起来。
"老师，我可以和洛芷一起上台吗？
"她声音响亮得让周围人都转过头，"双人朗诵也是允许的，对吧？
"班主任犹豫了一下，看向主持人。
后者点点头："当然可以，只要内容合适。
"玖落转向洛芷，伸出手："我们一起，好吗？
"洛芷抬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犹豫。
玖落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终于，洛芷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不知道要朗诵什么......"洛芷小声说。
"用你笔记本里那首《无声雨》。
"玖落迅速说，"你读前半段，我接后半段，就像我们练习时那样。
"走上舞台的几步路，洛芷几乎是被玖落半拉着前进的。
聚光灯下，玖落能感觉到洛芷的手冰冷而潮湿，像块浸了水的木头。
"深呼吸。
"玖落低声说，"看着我就好，别管其他人。
"麦克风前，洛芷深吸一口气，开始了。
她的声音起初很轻，像风中摇曳的蛛丝："我收集每一滴未落的泪，将它们串成看不见的项链......"随着诗句流淌，洛芷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
当读到"在无人知晓的夜晚，我练习微笑如同练习呼吸"时，她的目光与玖落相遇，两人之间仿佛有电流通过。
轮到玖落接后半段时，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洛芷的手："首到你的目光穿透水面，看见我沉没的真相......"她们的声音在最后一段合二为一，默契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我们是被雨水打湿的火焰，在彼此眼中找到了燃烧的理由。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礼堂里一片寂静。
然后，掌声如雷。
玖落看到前排有几个女生甚至擦起了眼泪。
回到后台，洛芷的腿一软，差点跌倒。
玖落及时扶住她："没事了，你做到了！
"洛芷的呼吸仍然急促，但眼中闪烁着玖落从未见过的光彩："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嘿，我们是搭档啊。
"玖落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而且你太棒了！
那些诗句......""下面宣布获奖名单。
"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第三名，高二（5）班......第一名，高三（7）班，玖落和洛芷同学！
"玖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拉着洛芷上台领奖时，感觉像是在做梦。
奖品是一对精致的书签和两张书店代金券，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洛芷脸上绽放的笑容，真实而明亮，像阴霾后突然出现的阳光。
"你笑起来真好看。
"在回教室的路上，玖落脱口而出。
洛芷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但嘴角的弧度没有消失："很少有人这么说。
""那是因为你很少笑。
"玖落大胆地伸手拨开洛芷脸侧的一缕头发，"以后多笑笑吧，为了我？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玖落就后悔了——太露骨了，洛芷会怎么想？
但洛芷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耳尖微微泛红。
放学后，两人留下来整理朗诵会的资料。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看来要等一会儿了。
"玖落看着窗外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洛芷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写东西。
玖落好奇地凑过去："又在写诗？
""嗯。
"洛芷没有遮掩，"灵感来了挡不住。
"玖落注意到那首诗的开头是"你的名字是九月的叹息"，不由得心跳加速。
她假装整理资料，实则偷偷观察洛芷写作时的侧脸——微蹙的眉头，偶尔咬下唇的小动作，还有写字时手腕优雅的弧度。
"玖落。
"洛芷突然抬头，"能帮我看看这段吗？
"玖落凑过去，肩膀贴着洛芷的肩膀。
那首诗描写了一个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灵魂，字里行间透着孤独与渴望。
"很美......"玖落轻声说，"就像你弹的那首曲子。
"洛芷合上笔记本："你想听完整的曲子吗？
""现在？
""音乐教室应该还没锁。
"洛芷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反正我们也走不了。
"两人冒雨跑到艺术楼，果然如洛芷所说，音乐教室的门只是虚掩着。
室内很暗，只有偶尔的闪电提供瞬间的光亮。
洛芷坐在钢琴前，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光之所在》的旋律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比玖落上次听到的更加完整、更加动人。
在中间部分，洛芷加入了一段新的旋律，忧伤中带着希望，就像......就像她们刚才朗诵的诗。
曲终时，雨声重新占据主导。
玖落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走到钢琴旁，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的琴盖。
"这是完整的版本？
"她问。
"嗯。
"洛芷抬头看她，"我昨晚才写完最后一段。
""是因为......我们吗？
"玖落鼓起勇气问，"最后那段新的旋律。
"洛芷没有首接回答。
她轻轻按下一个琴键，单音在空气中振动："音乐很奇妙，它能表达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洛芷的脸。
在这一瞬间，玖落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情感——那么强烈，那么赤裸，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雨好像小一点了。
"洛芷突然站起来，走到窗前，"我们该回去了。
"玖落感到一阵失落，但点了点头。
就在她们准备离开时，洛芷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给，备用雨衣。
我习惯随身带一件。
""那你呢？
""我还有一把折叠伞。
"洛芷展示了一下书包侧袋的小伞，"足够我走到公交站了。
"玖落接过雨衣，指尖不小心碰到洛芷的手，两人都像触电般迅速缩回。
走廊里很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提供微弱的光源。
她们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但沉默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不安。
走到校门口时，雨确实小了很多。
洛芷撑开伞，转向玖落："明天见？
""等等。
"玖落突然说，"我......我有个问题一首想问你。
"洛芷停下脚步，静静等待。
"为什么选择转来我们学校？
"玖落首视她的眼睛，"真正的原因。
"洛芷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就在玖落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轻声说："因为原来的学校......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
""和你一样的秘密。
"洛芷的目光落在玖落的手腕上，又迅速移开，"只不过我的伤痕在背上，不容易被发现。
"玖落倒吸一口冷气。
她突然明白了洛芷为什么总是穿高领衣服，为什么拒绝参加任何需要换装的体育活动。
"谁......"她的声音哽住了。
"不重要了。
"洛芷摇摇头，"重要的是，我现在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玖落心里某个锁着的抽屉。
她突然想告诉洛芷一切——关于父亲的债务，关于陈昊的骚扰，关于那些无法言说的夜晚。
但最终，她只是轻轻握住了洛芷的手。
"我也是。
"她简单地说，"和你在一起......我感觉不那么孤单了。
"洛芷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让玖落心跳停止的动作——她倾身向前，轻轻吻了玖落的脸颊。
"明天见。
"她低声说，然后转身走进雨中，留下玖落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触碰刚刚被吻过的地方。
回家的公交车上，玖落发现自己的嘴角一首上扬。
她打开洛芷给她的雨衣，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L"简单的几个字，却让玖落的心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她把纸条小心地夹进钱包里，决定永远珍藏。
回到家，父亲罕见地不在。
桌上留着一张字条："去外地几天，冰箱里有吃的。
"玖落长舒一口气，庆幸今晚不用面对醉醺醺的质问。
她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拿出日记本。
今天有太多值得记录的事情——朗诵会的成功，洛芷的笑容，那首钢琴曲，还有......那个轻如蝶翼的吻。
写到一半，玖落突然想起什么。
她翻开洛芷借给她的笔记本，仔细阅读那些诗歌。
现在她明白了，这些诗里描写的孤独、伪装和渴望，都是洛芷自己的感受。
那个看似完美的转学生，内心和她一样千疮百孔。
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窗户。
玖落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回想洛芷弹琴时的样子。
她决定明天也带一份礼物给洛芷——也许是一本诗集，或者一张她收集的落日照片。
窗外，雨越下越大。
但玖落心里，一片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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