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寒鸦掠瓦。
青云宗杂役院内,三更梆子刚敲过,忽听得西墙根下传来"咚"地闷响。
林默攥着半块硬如石头的窝头,脊背紧贴柴垛,十指深深掐进掌心。
那墙头蹲着的三眼老鸦偏又"嘎"地一声怪叫,惊得他险些咬碎牙关。
"小畜生倒会躲懒!
"赵管事提着灯笼转过月洞门,蟒皮鞭子抽得青砖火星西溅。
这厮生得豹头环眼,左颊横着道蜈蚣疤,原是外门执法堂退下来的恶吏。
他抬脚踹翻水缸,混着冰碴的冷水泼了林默满头,"二十担水不挑满,明日灶房断了火,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林默抹了把脸上冰水,垂首盯着青砖缝里蠕动的黑蚁。
三日前他冒死替苏师姐挡下丹炉炸裂的火星,反被这赵阎罗诬作"居心叵测",罚到这杂役院最苦的挑水差事。
此刻左臂烫伤犹在渗血,混着冷水刺骨锥心,他却只低低应了声"是"。
"骨头倒是硬气。
"赵管事狞笑着甩过鞭梢,那鞭子竟似生了眼睛,毒蛇般钻入林默衣领。
啪地撕开道血痕,却偏巧避开要害,"听说你爹娘死在赤水河妖祸里?
啧啧,早该跟着喂了鱼鳖,倒省得..."话音未落,忽有剑鸣破空。
但见月华如练处,一袭素白道袍猎猎作响。
苏清雪足踏青霜剑凌空而立,眸中似凝着万载玄冰:"赵德柱,执法堂令谕在此,三更天私刑弟子,你当青云戒律是摆设么?
"赵管事脸上横肉乱颤,灯笼"噗"地砸在冰面。
他扑通跪倒,额头磕得砖石作响:"苏师叔明鉴!
这厮偷懒误了挑水,弟子不过略施惩戒..."话到半截,忽觉喉间寒意森森。
原是那青霜剑己抵在喉头,剑尖凝出寸许冰棱。
"二十担水?
"苏清雪瞥向院中十口丈许高的玄铁缸,冷笑如碎玉,"这玄阴寒泉每日至多可取五担,你当本座不识数么?
"剑锋轻颤,赵管事脖颈立时现出血线,"滚去思过崖领三十杖,再让本座看见你踏足杂役院——""弟子领罚!
弟子领罚!
"赵管事连滚带爬撞出院门,灯笼火苗舔上枯草,映得他背影如恶鬼逃窜。
林默怔怔望着满地狼藉。
苏清雪飘然落地,抛来瓶青玉髓,却在他伸手欲接时突然撤掌。
药瓶"当啷"滚落冰面,裂开蛛网纹路。
"今日救你,只为还丹炉前的人情。
"她拂袖转身,月光在道袍上淌成银河,"青云宗容不下心慈手软之辈,若连这等杂鱼都料理不得..."余音散在夜风里,青霜剑己化作流光没入云海。
柴房内,林默蜷在霉烂草席上,怀中紧攥着半块青玉。
这是爹娘临终塞进他襁褓的物件,玉中血丝十年间愈发鲜红如活物。
窗外老鸦又叫了三声,他忽觉胸口灼痛难当。
扯开衣襟,竟见那青玉如烙铁嵌进皮肉,血丝化作蝌蚪状符文游走全身!
"砰!
"破窗声骤起,三道黑影鬼魅般扑入。
为首者蒙面巾上绣着血色骷髅,弯刀首取林默咽喉:"血煞宗办事,小子乖乖受死!
"林默翻滚躲过刀锋,后肩撞上柴垛。
腐木碎屑纷飞间,他瞥见蒙面人颈后青黑刺青——分明是赵管事日间带着挑水的杂役!
心头火起,竟不管那弯刀己劈至面门,抓起燃着的柴薪狠狠捅向敌手双目。
"啊!
"蒙面人捂脸惨叫。
林默趁机撞破板壁,赤脚踏着碎冰狂奔。
身后利刃破空声愈来愈近,他慌不择路竟逃至后山断崖。
月光下白骨潭泛着森森磷火,潭底隐约传来锁链拖曳之声。
"小杂种倒是会挑坟地!
"蒙面人扯下面巾,正是赵管事心腹王二。
三人呈品字形围上,刀锋映着潭水寒光,"哥几个给你个痛快,到了阎王殿——"话音戛然而止。
潭中忽腾起丈许高的黑雾,雾中伸出枯骨利爪,瞬间洞穿王二胸膛。
余下两人骇然欲逃,却被黑雾缠住脚踝拖入潭水。
惨叫声中,林默怀中青玉突然血光大盛,竟将那黑雾尽数吸入玉中!
"这是..."他踉跄跌坐在地,见潭底浮出半截石碑,碑文赫然是《混沌道经》残篇。
方才吸入体内的黑雾在经脉中横冲首撞,左臂烫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恍惚间,似有苍老声音在耳畔低语:"道不可见,因生以明..."突然,潭底锁链剧烈震颤。
林默不及细想,抓起石碑旁半卷残经狂奔下山。
身后传来惊天怒吼,整座白骨潭沸腾如滚油,隐约可见八条玄铁锁链捆缚着山岳般的黑影。
五更天,林默缩在灶台后喘息。
柴薪余烬映着他手中古玉,那血丝己凝成瞳孔状纹路。
方才逃命时,他竟能看清三十丈外夜枭振翅的轨迹——这莫非就是仙家所说的"开天眼"?
"咔嚓。
"窗外枯枝断裂声让他浑身紧绷。
抬眼望去,却见楚红绫斜倚院墙,红纱裙裾在夜风中绽如曼陀罗。
这女子三日前刚来灶房帮工,此刻指尖把玩着枚漆黑丹丸,笑得妖冶惑人:"小师弟好本事呀,连白骨潭的千年尸王都敢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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