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隔音门在我身后“咔哒”一声合拢，像是一道宿命的闸门落下，将我与过去的狼狈彻底隔绝，同时也将我推向了眼前这个灯火辉煌、危机西伏的角斗场。
强烈的聚光灯瞬间夺走了我的视觉。
眼前一片白茫茫，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带着电子脉冲感的背景音乐，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也一并卷入这喧嚣的漩涡。
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干冰甜腻气味、设备热量以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的空气涌入鼻腔。
这气味，曾是我上一世噩梦的一部分，如今再次嗅到，却只激起了我心中冰冷的杀意。
短暂的眩晕过后，视线逐渐聚焦。
巨大的演播厅展现出它冷酷的全貌。
脚下的舞台地板光滑得像一面黑色的冰湖，反射着头顶纵横交错的金属桁架和无数只如同冰冷眼球般的射灯。
它们的光柱交织成网，将舞台中央这一小片区域照得无处遁形。
舞台边缘向下倾斜，没入一片更为深邃的黑暗，那是观众席。
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暗处攒动，像蛰伏的兽群，低语声汇成一片模糊的嗡鸣，无数道目光——好奇、审视、麻木、期待——如同实质的针芒，刺向我这个闯入者。
我的目光越过空旷的舞台，投向那排高高在上的“审判席”。
八个座位，八个掌握着所谓“生杀大权”的老板。
正中央，高天阳，还是那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倨傲的光。
我能捕捉到他投来的一瞥，轻蔑而又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公开处刑的展品。
心声：总算来了，磨磨蹭蹭的。
谢礼可别搞砸了，今天这出戏，得给我做足了！
他旁边的苏婉清，正微蹙着眉翻看手中的平板，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她的专注与周围或浮躁或算计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心声：简历确实普通，没什么亮点……但愿不是又一个靠噱头博出位的。
希望能有点真东西，不然纯粹浪费时间。
再往旁边扫去，有人正低头对着手机屏幕露出暧昧的笑容，显然心不在焉；有人则与邻座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看戏的表情；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板，表情严肃，目光锐利，似乎真的在进行某种评估。
心声（花白老板）：这年轻人……眼神倒是很沉，不像一般的毕业生。
看看再说。
呵，众生百态。
上一世的我，哪里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只觉得他们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紧张得连头都不敢完全抬起来。
而现在，这些曾经让我恐惧或仰望的面孔，以及他们内心那些或龌龊、或冷漠、或算计的想法，在我面前如同掌上观纹，清晰可见。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带着精心排练过的热情笑容，朝我走来。
谢礼，这个舞台上最活跃的“演员”。
他穿着一身骚气的亮蓝色西装，头发用发胶固定得纹丝不动，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欢迎林昭！
一路过来辛苦了！
我是主持人谢礼，很高兴在《非卿不可》的舞台上见到你！”
他伸出手，声音透过麦克风放大，响亮而富有感染力，轻易地点燃了现场的气氛，引来一阵公式化的掌声。
我伸出手，握住他那只保养得宜、皮肤光滑，却带着一丝微凉触感的手。
这触感，如同他此刻挂在脸上的笑容，华丽却毫无温度。
他心里那套早己排练好的腹稿，像劣质电视剧的旁白一样在我脑海中响起：嗯，手劲还行，不像个完全被吓破胆的。
不过没关系，等会儿有你受的。
先按照台本走，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这不是学校的辩论赛。
第一印象很重要，得让观众觉得他有点狂，有点不自量力。
收视率，就靠你了！
上一世，我就是在这里，被这同样的灯光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紧张得手心冒汗，像个等待发落的囚徒。
而现在，我清晰地“听”着他的算计，感受着他笑容背后隐藏的恶意，内心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我松开手，目光平静地迎向他，也迎向他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镜头，以及镜头后面无数双等待着“剧情”上演的眼睛。
我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了一丝，一个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谢礼似乎被我这种过于“镇定”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怔，他预想中的紧张、局促、甚至讨好，都没有出现。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他侧过身，用一个标准的主持人姿势，引导我走向舞台的最中央，那个万众瞩目的“审判点”。
背景音乐在此刻恰到好处地减弱，全场的焦点再次凝聚。
“林昭，”谢礼举起话筒，声音里充满了刻意营造的悬念和期待，“面对这么多优秀的企业家，和全国的观众，你，准备好了吗？”
他的内心在冷笑：准备好接受审判了吗？
小子。
游戏开始了！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中那股复仇的火焰被压抑在冷静的冰层之下。
然后，我抬起头，首视着谢礼，也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更高处的那些“审判者”，声音清晰而沉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演播厅：“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送你们所有人，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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