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更,细雨将歇。
萧明翊踏着青石板上未干的水痕往御书房去,玄色蟒纹披风扫过宫墙边探出的海棠枝,惊落几瓣沾着夜露的花。
亲卫统领陆骁举着琉璃宫灯在前引路,忽见主子驻足,顺着目光望去——九曲回廊尽头的琉璃瓦檐下悬着盏孤灯,杏黄光晕里坐着个抚琴的素衣少年。
广袖流云般垂落琴案,指尖起落间本该金戈铁马的《广陵散》竟透出几分缠绵,惊得池中锦鲤都浮出水面,尾鳍搅碎满池星月。
"司乐监何时换了人?
"萧明翊屈指叩了叩腰间玉带,墨玉扳指与和田玉相击,在寂静春夜里格外清越。
他记得三日前巡视内廷时,那个总爱在琴弦抹龙涎香的老琴师,手指可比眼前这人粗短得多。
陆骁正要答话,忽见少年抬眸望来。
宫灯昏黄映得那双眼似浸在寒潭里的墨玉,眼尾一点朱砂痣红得惊心。
陆骁心头猛跳,这容貌竟与三年前宗正寺卷宗里那幅画像......"铮——"琴弦骤断在变徵之声。
少年起身时广袖带翻青玉香炉,沉香屑纷纷扬扬落满月白锦袍。
他却恍若未觉,只将渗血的指尖往口中一含,转身便隐入花影深处。
萧明翊望着石阶上那滴将凝未凝的血珠,忽然轻笑:"司乐监名录今夜呈到承明殿。
"他指尖碾碎一片飘落的海棠,暗红汁液染上玉扳指,"要活的。
"此刻宫墙外,楚云澜撕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原本昳丽面容。
暗卫青冥递上浸过药汁的丝帕,却见他径首扯开衣襟,从心口处取出贴身藏着的密信。
羊皮纸被体温烘得温热,火漆上飞燕纹的羽翼却泛着诡异的靛青色。
"楼主,摄政王的人往司乐监去了。
"青冥望着皇城上方惊起的夜枭,"要灭口吗?
"楚云澜将密信凑近烛火,看那燕翎纹在烈焰中蜷曲成灰:"萧明翊若这么好糊弄,义父何必让我亲自来?
"他忽然低笑,眼尾朱砂痣在火光里艳得妖异,"去告诉老东西,他养的狗往北境传消息时,记得把尾巴藏好些。
"御书房内,萧明翊摩挲着刚呈上的司乐监名册。
指尖停在"琴师顾言,年十九,扬州人士"那行朱砂小字上。
窗外忽有夜风穿堂而过,案头宣纸纷飞间,一缕极淡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萦绕鼻端。
"王爷,顾言住所搜过了。
"陆骁呈上一方素帕,上面几点暗褐像是陈年血渍,"枕下藏着这个。
"素帕角落绣着半枚银色弦月,针脚与三年前端慧太子棺中那件染血襁褓如出一辙。
萧明翊忽然想起那滴落在石阶上的血,在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淡金色——南疆皇族特有的离人血。
更漏声声里,司乐监柴房传来凄厉惨叫。
老宦官赵全被铁链吊在刑架上,浑浊双眼盯着阴影中的人影:"王爷饶命!
那顾言...不,那妖孽用琴音惑人!
老奴亲眼见他指甲里藏着蛊虫!
"萧明翊把玩着从顾言住处搜出的琴轸,檀木上细微的划痕组成燕尾形状:"赵公公在宫里西十三年,可曾见过先帝时期的燕翎卫腰牌?
"他突然将琴轸掷向火盆,紫檀爆裂声里竟飞出三枚淬毒银针,"就像这种改良过的燕尾镖?
"柴房外忽然传来羽箭破空之声。
等陆骁追出去时,只看到赵全心口插着支玄铁箭,箭翎上沾着星点金粉——正是方才验尸房丢失的离人血。
而此刻城南暗巷,楚云澜将染血箭矢投入熔炉,看那点金色渐渐消融在铁水里。
青冥跪在一旁捧着鎏金匣:"楼主,义主问何时取摄政王心头血?
""急什么。
"楚云澜抚过锁骨处隐隐发烫的月牙胎记,那是子母蛊发作的征兆,"让萧明翊再替我多杀几条老狗,岂不省事?
"他忽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入匣中白玉蛊虫口中,"毕竟要养出最毒的情蛊,总要喂些真心才够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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