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侯府后院的枯井旁己跪了一地仆妇。
苏晚卿斜倚在藤椅上，指尖把玩着从张嬷嬷房中搜出的鎏金镯子。
晨光透过树梢斑驳洒落，映得她脸上狰狞的毒疮愈发可怖，可那双眼——却如淬了寒冰的刀锋，一寸寸剐过众人脊梁。
“昨日亥时三刻，谁见过小翠？”
她轻声问。
跪在最前头的厨娘刘氏颤巍巍抬头：“回、回大小姐，奴婢瞧见小翠姑娘往二小姐院里送过绣样……”“啪！”
一包砒霜砸在刘氏跟前，青瓷瓶底赫然烙着“月华阁”的印鉴。
满院倒抽冷气声中，苏晚卿轻笑：“二妹妹的砒霜，怎的进了张嬷嬷袖袋？”
东墙月洞门突然传来环佩叮当。
“姐姐这是作甚？”
苏如月扶着丫鬟款款而来，芙蓉面上泪痕未干，“张嬷嬷伺候母亲十年，你怎能……”“二小姐慎言。”
苏晚卿截断她话头，葱白指尖挑起那鎏金镯子，“永昌银楼的镯子，内圈刻着‘柳’字——这不是继母的陪嫁么？”
苏如月瞳孔骤缩。
昨夜她亲眼见这贱人被灌了哑药，怎的今晨不仅口齿伶俐，竟还翻出母亲暗中赏给张嬷嬷的首饰！
“定是你这疯妇偷的！”
她疾步上前要夺，却被苏晚卿反手扣住腕子。
“咔嚓！”
腕骨错位的脆响惊飞檐下雀鸟。
苏如月惨叫着跌坐在地，只见那疯女人俯身凑近，毒疮几乎贴到她鼻尖：“妹妹可知，砒霜混着紫藤花粉，会变成追踪香？”
苏如月尚未回神，苏晚卿己抖开帕子。
细碎花粉沾上她袖口暗纹，竟泛起幽幽蓝光——与张嬷嬷尸身上的荧光如出一辙！
“昨夜丑时，妹妹的香气可飘了半座侯府呢。”
满院哗然。
苏如月浑身发抖，正要唤人，忽听廊下传来一声厉喝：“逆女！
还不放开如月！”
锦袍玉冠的中年男人疾步而来，正是永昌侯苏承德。
他身后跟着的继室柳氏见状，当即捏着帕子哭道：“卿儿，月儿是你亲妹妹啊！”
“父亲回来的正好。”
苏晚卿甩开苏如月，将鎏金镯并砒霜掷在石阶上，“张嬷嬷私藏主母首饰，勾结二妹毒杀嫡女——按家规，该沉塘还是凌迟？”
苏承德脸色铁青。
他今晨刚回府便听闻这孽障杀人，本要请家法，不料反被她将了一军。
目光扫过那枚带“柳”字的镯子，他猛然扬手——“啪！”
柳氏被打得踉跄半步，发髻散乱：“侯爷？”
“毒妇！
本侯让你掌家，你便是这般纵容刁奴？”
苏承德一脚踹翻石凳，却是冲着苏晚卿冷笑，“孽障，祠堂跪满三日，休要再兴风作浪！”
苏晚卿抚掌而笑。
好一个“公正严明”的父亲！
张嬷嬷是柳氏乳娘，砒霜出自月华阁，他却轻飘飘一句“纵容刁奴”便想揭过？
“父亲且看这个。”
她自袖中抽出一卷泛黄信笺，“母亲临终前夜写的《陈情书》，字字泣血——‘妾身孕中遭柳氏下毒，求侯爷明察’。”
苏承德劈手夺过信笺，越看脸色越白。
这是他亲手烧了的遗书！
当年那女人临产前突然血崩，产婆从她枕下搜出这封血书，他连夜将知情人……“妖言惑众！”
苏承德指尖燃起内力，信笺瞬间化作飞灰，“来人！
将这疯女押入祠堂！”
七八个粗使婆子围拢过来，苏晚卿却忽然掩唇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父亲……真要逼女儿说出那晚在听雨轩……”苏承德如遭雷击。
听雨轩！
那夜他醉酒误入柳氏闺房，翌日便被老侯爷逼着娶了这商户女……这孽障如何知晓？
“都退下！”
他厉声喝退下人，鹰目死死盯住苏晚卿，“你想怎样？”
“三日。”
她伸出三根手指，“女儿要母亲的嫁妆单子，要西厢院独立门户，还要……”余光瞥见墙角闪过一抹鹅黄衣角，她话锋陡转：“要小桃。”
柳氏闻言松了口气。
那小桃不过是浆洗房的粗使丫头，给了便给了。
她忙扯苏承德衣袖：“侯爷，便依她吧。”
待人群散去，苏晚卿走向缩在墙角的瘦弱丫头。
“怕我？”
她蹲下身，露出腕间胎记。
小桃突然睁大眼，从怀中掏出半块残玉——那玉上莲纹，竟与胎记分毫不差！
“大小姐……”小桃哽咽叩首，“夫人临终前让奴婢发誓，待您腕间莲印显现，便将此物交给您。”
残玉入手刹那，苏晚卿脑中突然闪过零碎画面：——漆黑密室中，母亲将襁褓递给蒙面人；——血泊里，一枚刻着“萧”字的玉佩滚落；——冲天火光中，有人低叹：“公主，该走了……”头痛欲裂间，忽闻墙外传来马嘶。
“侯爷！
黑市送来拜帖，说三日后拍卖会压轴的是……是前朝秘药九幽兰！”
苏晚卿五指骤然收紧。
九幽兰，可解百毒——正是她体内残毒所需的最后一味药！
当夜，西厢院。
小桃捧着嫁妆单子愁眉不展：“小姐，这些铺子早被柳夫人掏空了……”“无妨。”
苏晚卿对镜将毒疮易容成溃烂模样，唇角微勾，“明日你且去回春堂，把这方子卖给掌柜。”
宣纸上，治疗肺痨的奇方墨迹未干，右下角却画着朵曼陀罗——那是黑市毒医接单的暗号。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苏晚卿指尖银针疾射，却听檐上传来低笑：“苏姑娘的待客之道，倒是别致。”
玄衣男子倒挂金钩，面具下露出一截冷白下颌。
他指尖捏着那枚银针，饶有兴致地把玩：“黑市的九幽兰，可不是给废物准备的。”
“阁下是来验货的？”
苏晚卿反手甩出毒方。
男子凌空翻身，衣袂翻卷间己将毒方纳入袖中。
再落地时，剑尖己抵住她咽喉：“三更天，西市马厩。
若敢耍花样……”剑锋擦过她耳际，削落一缕青丝。
“便拿你的命试药。”
残影掠过月梢，苏晚卿捻起那截发丝，眸中泛起兴味——方才那人靴底沾着的龙涎香，分明是皇室贡品。
黑市……皇室……她望向妆匣中的半块残玉，嗤笑出声。
这潭浑水，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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