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蹭过飞檐镇魂铃,膳房蒸笼喷出的白雾裹着血腥气糊了叶枫满脸。
他弓腰扛起三摞玄铁食盒,妖兽肉渗出的油星在青石板上烫出滋滋响,铁片贴着大腿突突震颤,震得盒中玉髓羹荡起圈圈金纹。
“辰时三刻送不到,就把你填进炼丹炉!”
管事修士甩鞭抽裂廊柱,木屑溅进最顶层的翡翠羹。
叶枫学着老杂役的螃蟹步横挪,却在转过七星桩阵时被剑气掀翻后槽牙——外门修炼场上七柄寒铁剑搅动气流,蓝衫弟子们踏着流云步法腾挪,剑尖抖出的弧光竟像极了巫婆祭舞的轨迹。
送餐队伍在剑坪边缘刹住脚。
叶枫借着摆放食案的间隙,偷瞄那个眉心有赤痣的弟子。
那人剑式起手如鹤唳长空,收势似灵蛇归洞,铁片突然在裤脚迸发灼热,烫得他袖中枯枝滑落在地。
少年佯装擦拭食案,指尖刚触到剑风扫落的冰碴,整条手臂忽然窜过电流。
午时烈日烤得剑坪腾起蜃气。
叶枫蜷在试剑石后啃冷饭团,铁片切开腌萝卜的脆响里藏着剑鸣余韵。
他蘸着菜汤在青石上勾画偷记的剑式,未发觉身后千年玄铁碑正渗出霜纹。
当枯枝随腕翻转刺出第七个虚招时,铁片突然震得虎口发麻——半截树枝应声炸裂,木刺扎进掌心溅出血珠。
“哪来的老鼠偷食剑意?”
赤痣弟子剑锋扫来,叶枫抱头滚向食案残骸。
铁片擦过青石迸射火星,竟点燃地缝里淤积的剑气。
冲天火舌舔舐剑碑时,他恍惚看见青衣剑客踏焰而来,手中巨剑劈落如星河倾覆,九重雷火顺着剑纹灌入天灵盖。
“流云过隙!”
暴喝声惊碎幻象。
叶枫满嘴血腥味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攥着半截焦木摆出刺剑式。
满地食盒残骸泡在冰水里,翡翠羹凝成碧色冰坨,远处传来巡山修士的怒骂。
他刚要爬起,却见传功长老林墨阳广袖翻卷,剑坪余火尽数收进琉璃盏。
老者目光扫过少年血淋淋的掌心,在虎口那道新月状红痕上顿了顿。
铁片突然在衣襟里冷如玄冰,冻得叶枫牙关打颤。
林墨阳指尖轻弹,半粒回春丹射入他怀中:“杂役院倒养出个剑疯子。”
暮色染红听剑崖时,叶枫一瘸一拐地返回膳房。
灰耳叼着止血草钻出柴堆,琥珀色瞳孔映着他掌心结痂的剑纹。
少年就着月光擦拭铁片,锈迹剥落处新露出“淬“字半边,刃面倒映的星河突然扭曲成青衣客的剑路。
子夜打更梆子响过三巡,叶枫梦游般摸到后山寒潭。
铁片浸入月华竟化出三尺虚影,潭水倒映的剑客旋身斩落北斗七星。
当第七颗星坠入潭底时,他手中枯枝炸成齑粉,守山灵犬的狂吠惊醒幻境,只留下满地剑气割裂的霜痕。
“倒是块硬骨头。”
林墨阳立在云头轻笑,剑穗扫落几点残星。
山风卷走这句话时,叶枫正被管事揪着耳朵拖去洗涮血污,怀中铁片贴着心口发烫,虎口红痕泛着与剑坪余火同色的微光。
暴雨鞭笞玄阳宗山门的第七日,药仓顶棚终是吃不住劲,楠木横梁在雷鸣中裂作两截。
叶枫蹬着积水冲进库房时,二十筐火心莲己泡成赤色浆糊,浓烈药香裹着腐叶味呛得人喉头发苦。
他抄起铁片割断麻绳,浸透雨水的灵草簌簌坠落,竟在青砖上砸出火星。
“作死的杂碎!”
执事赵坤举着避水符咒倚在门框,蟒纹靴尖碾碎两株滚落的火心莲。
他腰间赤铜令牌映着闪电,在账册上勾画的红叉似要戳破纸背,“戌时三刻前清不完这些烂草,老子把你填进药鼎炼成血丹!
“铁片割开竹篓的脆响混着雷鸣。
叶枫抹了把糊眼的雨水,瞥见檐角镇邪兽口中溢出的青光——那光晕与青岚村山神庙的铜铃纹路暗合,震得怀中铁片嗡嗡颤鸣。
他猫腰钻进倾倒的药架,湿透的粗麻衣黏着脊背溃烂的鞭痕,每挪半步都像在剐鳞。
山洪冲破结界时,最后一筐火心莲刚捆上麻绳。
叶枫抱着药筐跃窗的刹那,药仓梁柱轰然坍塌,激流裹着碎木擦过耳际。
铁片在湍流中划出青芒,割断缠住脚踝的荆棘藤,腥甜血水却引来成群铁齿银鱼。
他蹬着浮木左支右绌,恍惚听见母亲在溪边捣药的咚咚声,那节奏竟与铁片震颤的频率重合。
白影破开水幕的瞬间,叶枫以为自己溺出了幻觉。
白鹿琉璃色眸子映着雷光,鹿角挑飞扑来的铁齿鱼群,后腿那道月牙形疤痕泛着幽蓝——正是半年前他在鹰嘴崖救过的灵兽。
鹿背拱起叶枫腰腹的力道,与那日敷药时掌心的温度如出一辙。
“山神爷...”少年呛着水沫攥紧鹿角,铁片在激流中割开漩涡。
白鹿踏浪如履青石,蹄印绽开的水花竟凝成凤尾蕨纹路。
对岸传来赵坤气急败坏的咒骂,账册朱砂笔迹被暴雨晕成血掌,拍在叶枫湿透的后背。
子夜巡值时,灵鹤断翅的哀鸣惊醒了药圃。
叶枫捏着铁片削尖芦苇杆,看那鹤儿金瞳倒映自己结痂的虎口——半月前剑坪偷学的流云剑式,此刻竟化作接骨手法。
羽翼拂过铁片时,刃面锈迹突然褪尽,青铜剑纹吞吐三寸彩光,惊得灵鹤振翅甩落三根墨羽。
“倒是便宜了畜生。”
赵坤阴恻恻的嗓音从古柏后飘来。
他屈指弹飞半截烟蒂,火星溅在叶枫脖颈烫出水泡,账册血红三角标记泛着磷光,随意写下,“杂役院规矩第七款,擅离职守。”
铁片割破的芦苇渗出青汁,混着灵鹤金血凝成琥珀色药膏。
叶枫默数檐角铜铃震颤的次数,第七声风铃响时,鹤儿突然引颈长唳,断翅拍出气浪掀翻赵坤的鹿皮靴。
月光淌过古剑残片,那抹彩光转瞬隐入锈迹,唯有鹤羽间残留的星屑证明方才的奇迹。
暴雨初歇的清晨,叶枫蹲在寒潭边漂洗药草。
灰耳叼着烤鱼溜达过来,银灰尾尖扫过他脚踝结痂的鞭痕。
铁片割开鱼腹的刹那,他看见刃面倒映的白鹿虚影——那灵兽正踏着云海俯瞰玄阳宗,鹿角挂着的铜铃刻满与古剑同源的符咒。
“叮——”赵坤甩来的铜哨砸中叶枫后脑,哨身赤阳纹烙得青石腾起白烟。
执事蟒纹靴碾碎两株刚洗净的九死还魂草,药汁溅在账册上晕开血渍似的污痕:“午时前采齐三百株,少半株就剁了狗爪子喂护山兽!”
灰耳冲着远去的背影呲牙,银灰尾尖炸成蓬松绒球。
叶枫揉着后脑肿包苦笑,铁片割破的指尖血珠坠入寒潭,惊散潭底聚拢的银鱼群。
涟漪荡开的瞬间,他恍惚看见白鹿虚影踏过水面,琉璃色瞳孔倒映着第七峰方向翻涌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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