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冬天裹着湿气往人骨头缝里钻。
和欣把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还是止不住地咳嗽。
候车厅的电子屏显示G7121次列车开始检票时，她摸出退烧贴往额头上按，冰凉的触感激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销售部总监在迎新会上说的话还在耳边打转："电子元器件销售拼的就是脚力，你们新人第一个月就得跟着老销售跑客户。
"可当她拖着28寸行李箱站在金陵电子城B座12层时，前台姑娘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往走廊尽头一指："周经理在会议室接待客户，你工位在西南角。
"磨砂玻璃隔断上贴着"销售二部"的金属标牌，和欣数到第七个格子间，看见自己的姓名牌歪斜地插在隔板缝隙里。
桌面上积着层薄灰，台式电脑的液晶屏泛着冷光，旁边摞着半人高的产品手册。
她抽出最上面那本《射频连接器技术参数大全》，扉页用红笔潦草地写着"2018年修订版"。
"新来的？
"带着烟味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和欣转身时差点碰翻马克杯，西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倚在隔断上剔牙，发际线后退的额头上泛着油光，"我是周明远，你师傅。
"和欣慌忙站起来，笔记本哗啦掉在地上。
周经理用鞋尖把本子往她那边拨了拨："今天先把产品线熟悉熟悉，明天带你去见客户。
"他说着掏出震动的手机，瞥了眼屏幕就往外走，"对了，把去年华北区的客户档案整理出来。
"中央空调出风口呜呜作响，和欣摸了把滚烫的额头。
隔壁工位的女孩探过头来，栗色卷发扫过她键盘："周扒皮又画饼呢？
他上个月答应教我报价技巧，结果天天说在陪大客户喝酒。
"女孩晃了晃手机壳镶满水钻的新款iPhone，"我叫唐莉，比你早来半个月。
喏，这层楼的外卖电话。
"暮色爬上玻璃幕墙时，和欣终于找到2019年的客户联络表。
Excel表格里密密麻麻的红色标注刺痛着眼睛："己流失""被竞品挖角""负责人变更"。
她揉着发僵的后颈抬头，发现整个办公区只剩自己头顶一盏孤灯。
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
和欣捧着泡面碗转身，差点撞上正在倒普洱茶的周经理。
"还没走？
"他吹开浮沫，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镜片，"销售这行不能死用功，得会看人下菜碟。
"他突然压低声音，"明天跟我去宁华科技，他们采购总监是我老同学。
"和欣刚要开口，周经理的手机又响起来。
他看了眼号码快步走向消防通道，带起的风掀开和欣笔记本的一角，最新那页记着宁华科技主要供应商名单，第三个名字被钢笔重重圈了起来——正是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
走廊声控灯忽然熄灭，黑暗中和欣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摸到桌下的暖宝宝贴了一片在后腰，继续核对客户档案。
凌晨一点十七分，电脑右下角弹出邮件提醒，华北区张经理退回的合同附件里，产品型号赫然写着半年前就停产的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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