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年秋,霜降。
沅江上飘来的雾瘴比往年早了半月,像一层惨白的裹尸布,将陈家沟裹得密不透风。
十七岁的陈青河蹲在祠堂飞檐上,青布腰带里别着的黄铜赶尸铃突然自己响了起来。
"叮——叮叮——"三长两短的节奏让少年浑身绷紧。
这是陈家沟赶尸人世代相传的警讯,意味着归来的尸体带着血煞。
"不可能......"陈青河指尖发颤。
祖父陈镇山五日前往辰州送尸,按规矩该走官道回程,绝不该触发埋在野坟岭的预警铃阵。
他摸出怀里的犀角灯,昏黄光晕里,自己的影子映在瓦片上竟泛着诡异的淡绿色。
这抹绿色像活物般蠕动着,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啪嗒"一声,一滴粘稠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
陈青河抬头,看见屋檐下的铜铃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一串泣血的泪珠。
村口老槐树上的铜钟突然轰鸣。
陈青河纵身跃下屋檐时,看见七个黑影正沿着青石板路跳行而来。
最前方那具尸体穿着祖父的靛蓝棉布褂,可本该贴着镇尸符的额头却爬满紫黑色血管,如同蛛网般向西周蔓延。
"阿爷?
"少年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具尸体闻声抬头,腐烂的眼皮下倏地睁开双猩红眸子。
陈镇山的嘴机械地开合,吐出团带着冰碴的白雾:"青...河...快..."话未说完,老赶尸匠的皮肤突然像蜡油般融化。
七具血尸同时炸开,漫天血雨中,陈青河看见祖父胸腔里滚出颗鸽子蛋大小的赤红珠子,表面布满细密的金色纹路。
"尸丹!
"阴影里窜出个戴青铜傩面的黑衣人,绣着金线的玄色道袍在月光下泛着鳞片似的冷光。
他袖中飞出十二道黑索,每条索头都拴着枚刻满咒文的棺材钉,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啸声。
陈青河扑向那颗滚落的红珠时,后颈突然一凉。
有柄桃木剑横在他咽喉前,剑身上用朱砂写着"天师镇邪"西个小楷,字迹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
"别碰那东西!
"持剑的是个穿破旧道袍的少年,左眉断茬处有道新结痂的伤口。
他剑尖轻挑,将一张紫符拍在陈青河背上:"闭气!
"祠堂方向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二十多个黑衣人从房顶跃下,他们右手虎口处皆刺着倒悬的血棺纹样。
为首者摘下傩面,露出张布满尸斑的脸:"龙虎山的小道士也来送死?
"张玄陵的桃木剑突然自燃,火焰竟是幽蓝色。
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剑身:"三清敕令,离火诛邪!
"火龙窜出的瞬间,整个陈家沟的地面开始渗出黑血,那些血珠像有生命般汇聚成细流,向黑衣人脚下蔓延。
陈青河趁机滚到祖父遗骸旁,发现那颗赤红珠子正在融化。
血水渗入地缝时,他听见地下传来某种巨大物体蠕动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黑衣人首领突然跪地叩拜:"恭迎圣..."话音戛然而止。
从地底刺出的白骨巨爪将他贯穿,月光下可见爪尖缠绕着写满契丹文的裹尸布。
陈青河被张玄陵拽着退到碾盘后,看见所有黑衣人的道袍都在无风自动——他们的影子正被地面一点点吞吃,像是被无形的巨口啃噬。
"走!
"张玄陵甩出三张雷符。
爆炸的烟尘中,陈青河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血泊里祖父的左手保持着结印姿势,小指残缺的断口处闪着磷光——那是三年前教他"尸语术"时,为立血咒自己咬断的。
逃到鬼见愁峡谷时,身后村庄己笼罩在血色雾霭中。
张玄陵突然按住陈青河的肩膀:"你背上..."少年反手摸到道袍下凸起的纹路。
借着月光看清水洼倒影——自己后颈不知何时浮现出与黑衣人相同的倒悬血棺纹,只是棺盖上多了一道金色竖痕,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尸仙纹..."张玄陵的桃木剑微微抬起又放下,"你们陈家到底守着什么?
"陈青河望向正在融化的小溪,冰层下无数细长黑影正朝他们游来。
他想起祖父临终时吐出的那团白雾里,分明混着半片青铜残片——和祠堂地下那口锁着九重铁链的镇魂井井盖花纹一模一样。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