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后殿的铜炉飘着沉水香,苏挽月指尖划过供桌边缘的暗纹,嘴角勾起冷笑。
这是她今早故意让苏挽心的贴身丫鬟“看见”的。
她往谢沉渊手中塞了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那是去年中秋太子赏给侯府女眷的式样,边角绣着极小的“渊”字。
“苏小姐对香道倒是精通。”
谢沉渊倚着朱红廊柱,看着她将三柱檀香插入香炉,袖口露出半截苗疆银铃,“这沉水香里掺了赤舌散,遇热挥发后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内言无不尽。”
“谢公子可知,我生母当年教我辨香时说过什么?”
苏挽月转身时,步摇上的银蝶恰好遮住右眼,“她说侯府的香粉铺里,最香的胭脂往往藏着最毒的料。
就像我那好妹妹今早送给我的‘蔷薇粉’,实则混了西戎的蚀骨粉。”
更声从观外传来,三声梆子响过,后殿木门“砰”地被推开。
苏挽心领着继母曹氏及一众仆妇冲进来,鬓间的玉步摇叮当乱响:“姐姐!
你怎可与外男私会……”话未说完,便看见谢沉渊手中的帕子,脸色瞬间青白。
曹氏盯着谢沉渊腰间玉佩,忽然想起昨夜苏阁老密信里的警示:“定北将军府次子谢沉渊,实为先帝遗孤,需除之而后快。”
她猛地甩袖:“来人!
将这对奸夫淫妇拿下,送官法办!”
“慢着。”
苏挽月忽然按住供桌,指尖在暗纹上一按,桌面轰然翻转。
三具裹着金线襁褓的婴儿骸骨滚落出来,在檀香火光下泛着森白,那正是曹氏这些年“小产”后埋在观里的真相。
曹氏瞳孔骤缩,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
赤舌散的香气此刻己侵入她心肺,十年前的记忆不受控地翻涌:秋姨娘跪在她房里,手中捧着掺了牵机散的参汤,说“夫人放心,这药喝了便见血,旁人只当是小产……”“母亲,您怎么了?”
苏挽心扶住摇摇欲坠的曹氏,忽然闻到她身上传来淡淡铁锈味。
这正是赤舌散发作的征兆:“是我!
是我让秋姨娘在她的参汤里下毒……”曹氏惊恐喊道。
曹氏突然掐住自己脖子,指甲深深抠进皮肤,“她咽气那晚,我怕她没死透,往她喉管里扎了七根银针!
七根啊!
就像当年景仁宫废太子妃身边的巫女……”谢沉渊袖中寒蝉玉坠轻轻发烫。
此时他看着苏挽月取出银针,在曹氏曲池穴连扎三下,老妇顿时瘫倒在地,却仍在笑:“你以为你是嫡女?
你娘不过是个下贱的试毒女官!
景仁宫的牵机散,是我亲手交给秋姨娘的——”“够了!”
苏侯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他握着佛珠的手在发抖,看着地上的婴儿骸骨,忽然想起亡妻临终前的话:“老爷,蝶影成双……”苏挽月跪下时,袖中滑出半幅残破的《毒经》:“父亲可记得,生母棺木里的银蝶是怎么死的?
翅膀上的青斑,与曹氏房里的牵机散陶瓮一模一样。”
她指尖划过曹氏手腕,那里果然有块青黑色胎记——苗疆巫医传说中,接触牵机散十年以上的人,皮肤会浮现蝶形毒斑。
“姐姐血口喷人!”
苏挽心突然上前,袖中香粉扑向苏挽月面门,“母亲不过是中了邪……”“蚀骨粉遇血则燃。”
苏挽月反手划破自己掌心,血珠溅在香粉上,顿时腾起蓝烟。
“妹妹身上带着西戎狼图腾的香粉,难道是想替西戎左贤王向父亲问好?”
殿外突然传来兵器相撞声。
谢沉渊的暗卫押着个灰衣男子进来,那人怀中滚落出盖着苏阁老印泥的密信:“八月十五,借及笄宴献西戎美女三名,内藏毒弩……”苏侯爷猛地撕开密信,信纸内侧的狼图腾让他眼前一黑。
曹氏此时己从赤舌散的药效中清醒,看着丈夫手中的证据,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老爷可知道,你宠爱的苏阁老,早就把侯府卖了!
当年他让我毒杀大嫂,就是怕苗疆巫医的毒经泄露……”“住口!”
苏挽月突然将银针拍入曹氏昏睡穴,转身向父亲行礼,“女儿今日与谢公子相见,是为了查证生母死因。
不想竟牵扯出西戎细作,还有……”她指了指地上的婴儿骸骨,“这些被母亲亲手掐死的孩儿。”
谢沉渊适时咳嗽两声,从袖中取出雪蟾膏:“苏大人,在下与令爱实为旧识。
令夫人当年在景仁宫当差时,曾救过家母性命。”
他故意露出腕间的苗疆刺青,“这是苗疆巫医的镇魂纹,与令爱步摇上的暗纹相同。”
苏挽心看着众人注意力被吸引,悄悄后退半步。
却不想苏挽月突然转身,指尖夹住她鬓间的玉簪:“妹妹这簪子,是西戎商人送的吧?
簪头狼眼处的红宝石,分明是左贤王的独有印记。”
玉簪“当啷”落地,狼眼红宝石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苏挽心盯着苏挽月眼中的冷意,忽然想起昨夜丫鬟的回报:“大小姐房里的药炉整夜未歇,熬药时唱的竟是苗疆的引魂曲……”“父亲,此事事关重大。”
苏挽月将密信与玉簪呈给苏侯爷,“女儿恳请将曹氏与苏挽心暂时看管,待查清西戎细作一事——”“慢。”
谢沉渊忽然按住她肩头,指尖在她掌心写了个“毒”字,“苏小姐可还记得,三日前在药庐看见的那炉香?”
她瞬间明白,转身望向曹氏的丫鬟:“你身上的丁香香,与昨夜刘嬷嬷房里的相同。
说吧,你们替苏阁老传递了多少回毒信?”
丫鬟扑通跪下,抖如筛糠:“是……是夫人让我们在香粉里藏密信,用西戎的蚀骨粉封口……”后殿突然陷入死寂。
苏侯爷看着发妻与庶女,手中佛珠“啪嗒”散落一地。
曹氏此时终于意识到中了赤舌散的圈套,却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挽月取出生母的银蝶步摇,将寒蝉玉佩合在其上。
“十年前,景仁宫的牵机散,毒杀了两位母亲。”
苏挽月望着谢沉渊,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她们一个是试毒女官,一个是废太子妃,却都因一块玉佩而死——就像如今,我们因这两半玉佩而相遇。”
谢沉渊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半幅画卷:“巧了,在下今早收到的,正是令堂当年绘制的《苗疆毒经》残页。”
画卷展开,上面画着与曹氏手腕相同的蝶形毒斑,旁边注着:“牵机散入体十年,必现蝶纹于肤,无药可解。”
苏挽心盯着画卷,忽然想起自己妆匣底层的羊皮卷——那上面画着相同的毒斑,却被她当作西戎的护身符。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苏挽月总是让她接触蚀骨粉,为何今日的香粉会遇血燃烟。
“姐姐……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有蚀骨粉?”
她声音发抖,不自觉地摸向自己手腕,那里果然有块极小的青斑。
“我不仅知道,还在你每日用的胭脂里加了‘百日醉’。”
苏挽月忽然贴近她耳边,“七日后,你的脸会烂如毒蟾,就像当年生母喉间的针孔——你猜太子看见你这张脸,还会说‘挽心最是贤德’吗?”
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己是戌初时分。
谢沉渊看着苏挽月眼中的冷光,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渊儿,若遇见戴银蝶步摇的女子,便将玉佩交给她——她是能替你试毒的人。”
“苏大人,时辰不早了。”
他向苏侯爷行礼,“在下先行告辞,明日会将西戎细作的名单送往刑部。
至于令爱……”他看了眼苏挽月,“不愧是苗疆巫医之后,这招‘借香引魂’,当真是青出于蓝。”
苏挽月目送他离开,指尖抚过掌心的雪蟾膏痕迹。
她知道,谢沉渊刚才故意提及“苗疆巫医”,是为了坐实她的身份,让苏侯爷不得不重视她的话。
而她更清楚,曹氏和苏挽心的罪行揭露,不过是这场复仇的开端,真正的大戏,还在明日的金銮殿。
侯府马车里,苏挽心盯着自己手腕的青斑,忽然抓住曹氏的手:“母亲,她用的是苗疆的‘蝶引毒’!
当年你杀了她生母,她现在要拿我们的血祭蝶……”曹氏甩脱她的手,眼中满是怨毒:“蠢材!
她若真是巫医传人,早就该用‘千蛛引’取你性命,何必跟你玩这些花招?”
她摸着腕间的蝶形毒斑,忽然冷笑,“你以为苏阁老会坐视不管?
明日及笄宴,便是她的死期——”白云观后殿,苏挽月看着供桌上重新摆好的婴儿骸骨,忽然跪下。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得银蝶步摇忽明忽暗:“娘,十年了,女儿终于让她们说出了真相。”
“可女儿知道,这不过是开始——苏阁老、太子,还有西戎的狼子野心,女儿一个都不会放过。”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香炉里的香灰乱飞。
她忽然想起谢沉渊临走时的眼神——那是一种终于找到同类的释然,就像她在重生夜看见冰魄草时的感觉。
“小姐,该回府了。”
贴身丫鬟翡翠捧着披风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方才谢公子的暗卫说,西角门己安排好退路。”
苏挽月起身,拍了拍裙摆:“不用退路。
明日及笄宴,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侯府嫡女,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而是能让毒计反噬的,真正的苗疆巫医传人。”
她走出后殿时,月光恰好照亮观墙上的题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忽然低笑,指尖划过腰间的寒蝉玉佩——这因果,她早就替那些害她的人算好了:曹氏的牵机散,苏挽心的蚀骨粉,苏阁老的狼子野心,还有太子的虚情假意,都将在她的毒阵里,一一化作催命的引魂香。
这一夜,白云观的道士们看见后殿烛火首到子时未灭,映出个少女执笔绘图的剪影。
她画的不是经文,而是苗疆的“锁魂阵”,阵眼处标着三个名字:曹氏、苏挽心、苏阁老。
而千里之外的西戎王庭,左贤王看着手中逐渐褪色的狼图腾密信,忽然打翻案头的烛台。
信纸遇火显出血字:“毒医现世,蝶影成双,西戎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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