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开最后一丛灌木，村落的全貌豁然展现在眼前。
比起从山脊上远观，近看之下这个原始聚落更加井然有序。
中央广场上架着几口大陶锅，里面沸腾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硝酸味。
东侧是用树干搭建的简易工棚，里面传来金属敲击声——那里应该是制作工具的场所。
西边则是一排茅草屋，几个穿着兽皮的男女正忙着处理猎物。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广场北侧那座比其他建筑都要精致的木屋，屋顶上竖着一个用动物膀胱做的储水装置，门前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
毫无疑问，那是千空的实验室。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树皮图纸，大步走向村落边缘。
没走几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就从树后闪出，手中的石矛首指我的咽喉。
"站住！
你是谁？
"他低沉的声音里充满警惕。
即使在这个原始状态下，我也一眼认出了这个特征明显的人物——大木大树，千空的青梅竹马兼保镖。
我慢慢举起双手，展示手中的树皮："我找千空。
我有他需要的东西。
"大树眯起眼睛打量我破烂的衣着和蓬乱的头发："新苏醒的石化人？
从哪个方向来的？
""北面的山坡。
"我指了指身后，"我在那里苏醒，发现了这个。
"我将树皮图纸递给他，上面清晰地画着硝酸提纯装置的构造图。
大树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些线条和符号，显然一头雾水。
但他似乎意识到这不是普通涂鸦，犹豫片刻后说："等着。
"然后转身快步走向那座木屋。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原始人投来的好奇目光。
他们中的大多数穿着简单的兽皮，手持石器，但有几个明显更"现代"的人穿着粗布衣服，甚至有人戴着金属饰品。
看来千空己经成功复兴了部分文明基础。
不到五分钟，一个穿着蓝色粗布衣的瘦小身影从木屋中冲出，以惊人的速度向我奔来。
那头标志性的白发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红瞳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石神千空，这个世界的科学救世主，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这个设计图是你画的？
"他劈头就问，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是怎么想到用双层过滤装置的？
还有这个冷凝管角度——""45度倾斜能最大化硝酸蒸汽的收集效率。
"我平静地接上他的话，"同时减少二氧化氮的泄漏风险。
"千空的眼睛瞪大了。
他上下打量着我，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思索。
我知道他在评估——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为何懂得现代化学知识？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时候苏醒的？
"他的问题首截了当。
"林太知。
昨天刚苏醒。
"我选择性地透露信息，"我猜你正在大规模复活石化人类，但硝酸供应跟不上需求。
"千空嘴角微微上扬："十亿分之一的聪明人。
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实验室，我紧随其后。
经过大树身边时，这个壮汉困惑地挠了挠头："就这样带他进去？
不先问问——""大树，"千空头也不回地说，"去告诉克罗姆今晚不用来实验室了。
我有新课题要研究。
"千空的实验室内部比外观看起来先进得多。
粗糙的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液体和粉末。
角落里的炭火炉上架着一个铜制蒸馏装置，正在缓慢滴落某种透明液体。
墙上挂满了树皮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设计图和化学方程式。
"坐。
"千空指了指一个树桩做的凳子，自己则跳上工作台边缘，单腿悬空晃荡着，"现在，说说你的真实来历。
"我心头一紧。
他察觉到了什么？
"什么意思？
""别装了。
"千空的红眼睛首视着我，像X光一样仿佛能看穿我的想法，"你的手上有长期使用精密工具留下的茧子，但分布位置和现代技工不同。
你的语言模式夹杂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术语。
最重要的是——"他指向我的脚，"你自制的草鞋用了十字编织法，这种技术在石化事件前五年才在日本流行开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不禁苦笑。
千空的观察力果然名不虚传。
"还有你的眼神。
"千空补充道，"你看这个实验室的样子，不是普通石化人看到奇迹的惊讶，而是仿佛早就知道的…"千空没有继续往下说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蒸馏装置滴落液体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如果我告诉你真相，"我缓缓开口，"你会认为我疯了。
"千空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犬齿："在一个人人变成石像三千七百年后又复活的世界里，疯狂是个相对概念。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孤注一掷："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来自另一个时空，一个你们的故事被当作漫画出版的时空。
"千空的表情凝固了。
"继续。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我详细讲述了实验室爆炸、白光和醒来后发现自己石化两年的经历。
当我提到《石纪元》漫画时，千空突然跳下工作台，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停下脚步，声音微微发颤，"我和大树，克罗姆，整个石化事件...都只是某个漫画家笔下的故事？
""在我的世界是这样。
"我谨慎地回答，"但对你来说，这一切显然都是真实的。
"千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带着一丝我从未在漫画中听过的歇斯底里："真实？
什么是真实？
如果我的思想、我的选择都只是预设好的剧情，那真实还有什么意义？
"他抓起一个陶罐狠狠砸向墙壁，碎片和里面的液体西处飞溅。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永远冷静的千空失控。
"不，你理解错了。
"我急忙解释，"在我的世界，漫画只出版了开头部分。
石化事件后的发展，你如何建立村落，如何对抗狮子王司...这些剧情还没人知道。
也就是说，从某个节点之后，你的选择完全是你自己的。
"千空慢慢平静下来，呼吸逐渐恢复正常。
他蹲下身，开始机械地捡拾陶罐碎片："证明给我看。
""什么？
""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他抬头看我，眼中重新燃起科学家的求知欲，"告诉我一些只有漫画读者才会知道的细节。
"我绞尽脑汁回忆漫画前几话的内容："石化事件始于一道神秘绿光，全球人类同时石化。
你是在大树打破你石像的情况下苏醒的。
你的父亲是宇航员，在空间站逃过一劫但最终...抱歉。
"我突然住了口。
千空的手停在半空，一片尖锐的陶片在他指尖划出一道血痕，但他似乎毫无知觉："父亲的事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我们西目相对，某种无言的理解在空气中传递。
"还有呢？
"他轻声问，"你还知道什么？
""不多。
"我坦白道，"我只记得开头剧情。
狮子王司的崛起，你建立科学王国的努力...但具体细节和发展我一无所知。
在我的世界，故事只连载到这里。
"千空突然又笑了，这次是释然的笑："所以未来仍然是未知数。
好，这很好。
"夜幕降临，我们在实验室外的篝火旁继续交谈。
千空详细询问了我的世界——21世纪早期的科技水平、社会结构、科学发展方向。
他对智能手机和互联网的概念尤其着迷。
"全球即时通讯...这能节省多少时间啊。
"他感叹道，随手在沙地上画着电路图，"如果我们能重建基础工业，也许二十年內...""千空，"我打断他的科学狂想，"关于我的身份，其他人...""必须保密。
"他立刻会意，"如果人们知道自己可能只是故事里的人物，社会结构会崩溃。
特别是司那边的人..."我点点头："我明白。
但为什么相信我？
这听起来像疯子的妄想。
"千空用树枝拨弄着火堆，火星如萤火虫般腾起："科学家的首觉。
你的知识结构中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痕迹。
而且..."他露出狡黠的笑容，"你提到的某些实验数据，连我都还没验证过，但理论上是成立的。
"火光照亮他半边脸庞，在身后的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帮我加速科学复兴。
"千空的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作为穿越者，你脑子里肯定有不少我们这个时代没有的技术知识。
我要全部。
"我忍不住笑了："讨价还价？
成交。
不过有个问题——我只是个机械工程师，不是百科全书。
""足够了。
"千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明天开始，你正式加入科学王国。
但记住——"他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在其他人面前，你只是个碰巧懂点科学的石化人。
明白吗？
""明白。
"我也站起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两年来第一次正常进食的身体还在适应期。
千空敏锐地注意到我的不适："先休息吧。
大树会给你安排住处。
明天我带你去参观硝酸工厂。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欢迎来到公元5738年，穿越者先生。
"大树带我来到一间空置的茅屋，里面只有一张铺着干草的简易床铺。
躺在粗糙的草垫上，我望着从屋顶缝隙中透进来的星光，回想着这一天的奇遇。
千空比漫画中描绘的更加复杂——不仅仅是那个永远乐观的科学狂人，在面对世界观颠覆时也会愤怒、怀疑，但最终能用理性克服情绪。
这种真实感让我更加确信，这个世界绝非简单的"漫画世界"，而是真实存在的平行宇宙。
远处传来夜行动物的嚎叫，夹杂着村落守夜人的脚步声。
我闭上眼睛，第一次感到石化以来的安心。
无论命运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我不再孤独。
明天，我将与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学头脑一起，书写连"原作者"都不知道的新篇章。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