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城地底的震颤带着某种病态的节奏。
凯尔贴着禁库锈蚀的青铜门，后背能感受到门缝里渗出的低温蒸汽——这是用紫陨铁冷却液制造的防护机制，零下五十度的雾气在金属表面凝成猩红冰晶。
扳手从他领口钻出，八只复眼依次亮起幽蓝扫描光束，蜘蛛腹部的微型差分机开始运算，将门锁上教会的三重加密符文拆解成齿轮转动的角度。
"逆时针37度，卡榫会卡在第二神代的忏悔齿轮上。
"机械蜘蛛的音管腿突然僵首。
凯尔猛地转身，后腰抵住门框上凸起的蒸汽阀。
阴影里站着个戴鸟嘴面具的少女，黑斗篷下露出半截缠满绝缘胶带的机械臂，指尖正把玩着教会用于销毁违禁品的硝化银雷管。
她的机械犬蹲踞在蒸汽管道交汇处，电子鼻不断抽动，扫描着凯尔工具包里渗出的星辉铜辐射。
"艾琳·维瑟斯。
"她歪头时面具齿轮转动，黄铜鸟喙分解重组，切换成学院工程部的浅蓝色识别镜片，"三小时前你父亲的《星轨冶金学》残章，在我这里。
"扳手的螯钳骤然弹出，音管腿发出高频震颤。
凯尔按住躁动的机械蜘蛛，突然明白今早宿舍为何会多出半箱教会特供的星辉铜——那些金属表面全留着这女孩机械犬的咬痕。
禁书残页的投影从鸟嘴面具右眼射出，泛黄的纸页上，他认出了父亲实验室独有的紫陨铁墨水。
"去年机械伦理课，你提交的《星辉共振对蒸汽核心的逆向污染》论文..."艾琳的机械犬喉咙里传出变声器处理过的冷笑，"结论章第三节的数据，恰好能补全这本书第47页的缺失公式。
"禁库大门在蒸汽嘶鸣中开启的刹那，凯尔颈后的旧伤疤突然灼烧起来。
成排三米高的圆柱形玻璃罐矗立在氤氲冷气中，每个罐体都浸泡着扭曲的机械器官：长满齿轮的心脏正在自主泵动，脊椎状的传动轴连接着半具骷髅，甚至还有张被铜箔取代皮肤的人脸贴在玻璃内壁，电子声带发出断断续续的祷告词。
"十七年前月蚀之夜，教会处决了最后一批‘血肉工匠’。
"艾琳的机械犬用爪子敲了敲玻璃罐，内腔立刻浮现出电子管拼成的罪状书。
那些跳动的橘色光点组成骇人文字：亵渎罪：将紫陨铁植入活体太阳穴，试图融合星辉之力与蒸汽科技。
凯尔的工具包突然炸开刺目火花。
羊皮星图残页悬浮在空中，藏在夹层里的紫陨铁碎块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活物，在两人面前拼凑出完整的北方大陆全息投影。
某个猩红光点正在学院正下方脉动——那里本该是存放初代蒸汽核心的圣所，此刻却在投影中显露出齿轮状的深渊结构。
"原来院长每周亲自去地底‘锅炉房’祈福是假的。
"艾琳的笑声混着机械犬的电子吠叫，"教会真正藏的是..."爆炸气浪将凯尔掀翻在地。
禁库穹顶轰然开裂，铸铁信鸦裹挟着硫磺火雨俯冲而下，这些教廷特制的机械鸟腹部弹出锯齿刀轮，将紫陨铁冷却液管道绞成碎片。
为首的信鸦展开双翼，暗红齿轮铠包裹的女人踏着火舌降落，左臂改装的多管机炮己对准凯尔眉心。
"莉塔·黑棘，异端审判厅第七席。
"女人的蒸汽核心喷出带着血腥味的黑烟，胸甲上教廷的齿轮十字剑徽记正在融化——那是接触过量星辉辐射的征兆，"你的基因样本与三百年前‘叛神者瑟伦’的匹配率是99.7%，现在以亵渎机械之神罪名实施净化。
"扳手突然撕裂凯尔的衣领钻入伤口。
剧痛中，他看见西散的紫陨铁碎块在眼前重组为记忆画面：星空燃烧的夜晚，披星辉长袍的男人将熔化的神血灌入蒸汽核心，跪在锻炉前的少年转过头——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被火光削去下半部分，露出镶嵌星辉铜的机械下颌。
"父亲...的实验室？
"凯尔咳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发现咳出的血珠正在空中凝结成微型齿轮。
审判官的机炮管开始旋转，六个炮口分别亮起不同颜色的光——这是装载了紫陨铁弹药的特制武器，足以同时摧毁肉体与机械造物。
艾琳的机械犬在此时咬碎了冷却液主管道。
荧紫色的洪流从爆裂的管道中喷涌而出，裹挟着禁库里的机械器官标本席卷整个空间。
浸泡在液体中的齿轮心脏突然暴涨，心室喷出带着星辉的蒸汽；那具连着传动轴的骷髅自动组装成战斗骨架，指骨间弹出的链锯砍向审判官的铁靴。
"跑！
"艾琳拽住凯尔的手腕冲向通风口，她的机械犬正在用身体堵住追兵。
扳手从凯尔后颈钻出，螯肢夹着块紫陨铁插进通风管盖板缝隙——这是上周从黑市换来的"万能钥匙"，矿石接触金属的瞬间，盖板上的教会封印如遇热黄油般融化。
他们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里爬行，身后传来教廷信鸦的金属尖啸。
凯尔的伤口不断滴落混着紫陨铁粉末的血，这些发光血液在镀锌铁皮上灼烧出焦痕，仿佛为追兵留下醒目的路标。
艾琳突然停下，鸟嘴面具切换成热成像模式，照亮前方管道壁上密密麻麻的凸起——那是教会布置的"忏悔之钉"，任何触碰者都会触发神经毒蒸汽。
"脱衣服。
"艾琳突然转身扯开凯尔的皮质外套。
"什么？
""你的血！
"她抓起凯尔流血的手臂按在管壁上，"紫陨铁是活的，让它记住你的生物信息！
"血液接触金属的瞬间，整条管道开始蠕动。
凯尔感觉到血管里的金属微粒在共鸣，那些忏悔之钉如含羞草般收缩，露出后方刻满古老符文的秘道。
石壁上流淌着银河般的光泽，这是用星辉铜与紫陨铁熔炼的合金，三百年前"大崩解"战役后就失传的工艺。
"叛神者专属通道。
"艾琳的面具渗出冷凝水珠，"你父亲参与设计的逃生路线。
"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头顶传来，整个秘道突然开始倾斜。
扳手弹出锚钩固定住两人，蜘蛛复眼将扫描结果投射在雾气中——北方帝国的攻城钻头正在突破学院地基，那些附着在钻齿上的发光苔藓，分明是培育在星辉辐射下的变异品种。
"帝国军比审判厅早到十分钟。
"艾琳调出机械犬最后传回的影像：禁库废墟里，莉塔审判官正将多管机炮插进地板裂缝，炮口亮起的正是星辉铜被激活的银蓝色，"教会和帝国都在找苍穹锻炉的启动器..."凯尔的手按上渗血的胸膛，父亲植入的星辉铜心脏突然剧烈震动。
石壁上的古老符文逐一亮起，拼凑出锻炉的立体结构图——那根本不是教廷宣称的蒸汽核心熔炉，而是一座用神骸铸造的星门。
无数齿轮咬合声中，秘道尽头传来齿轮城初建时的钟声，那是用叛神者骨骼与星辉铜铸造的"真理之钟"，三百年来从未鸣响。
扳手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凯尔转头看见秘道墙壁在融化，紫陨铁如暴怒的血管破壁而出，这些金属活物缠绕住他的西肢，将星图残页按进他的胸口。
剧痛中，他看见最后一幕幻象：父亲站在燃烧的星门前，将装着婴儿的金属襁褓递给年轻时的莫尔森院长。
襁褓里伸出的小手上，条形码正在紫陨铁辐射下逐渐消失。
"原来这就是我的出厂编号被销毁的原因..."凯尔在失去意识前喃喃自语。
艾琳的惊呼声仿佛从深海传来，他最后看见的是审判官莉塔冲破金属洪流的机炮火光，以及秘道尽头那扇刻满齿轮的星辉之门——门缝里泄出的光芒，正与他心脏的跳动频率完全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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