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结束后的傍晚，606宿舍的六个男生围坐在空了一半的寝室里。
地上散落着打包到一半的行李，阳台上挂着己经干透的学士服，像六面褪色的旗帜。
"都说说吧，哥几个什么打算？
"宿舍长赵志刚撬开最后一瓶啤酒，泡沫喷涌而出，溅在他的工科生标配格子衬衫上。
程默坐在自己的床沿，目光扫过这些朝夕相处西年的面孔。
他知道，今晚之后，这个曾经挤满泡面味和游戏声的六人间，将变成六个截然不同的人生起点。
"我先来！
"陈宇举起易拉罐，"深圳xx，芯片研发岗，年薪25万起步。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机，屏保是入职通知邮件，"高中竞赛保送的终于派上用场了。
"上铺传来一声嗤笑。
戴着金丝眼镜的刘子航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巧了，我也去深圳，xx游戏事业部。
"他顿了顿，"年薪30万，加班费另算。
""操，你们这些学霸！
"睡在门边的体育特招生张磊灌了口啤酒，"我回老家省队当教练，月薪八千，但给解决编制。
"他拍了拍肌肉结实的大腿，"这条腿半月板撕裂三次，职业梦早碎了。
"赵志刚把目光转向一首沉默的两人："王浩，程默，你俩呢？
"王浩翘着二郎腿，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红绿K线。
他今天特意穿了件Burberry衬衫，袖口的金属纽扣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我爸的私募基金缺个交易员，先混着呗。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突然把手机转向程默，"看，你买的那支创业板，又涨停了。
"程默盯着那个熟悉的代码，喉咙发紧。
账户里两万块的数字突然变得刺眼——在室友们动辄数十万的年薪面前，这笔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第一桶金"显得如此可笑。
"我...签了中建八局。
"他捏扁了手里的空罐，"项目会计，月薪六千。
"铝合金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个offer是他用一级建造师证书换来的，三个月前还让他欣喜若狂。
寝室突然安静下来。
刘子航的眼镜片反着光，看不清表情。
"挺好的，国企稳定。
"赵志刚打圆场，举起啤酒罐，"来，为606干杯！
"易拉罐碰撞的声音里，程默注意到王浩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知道王浩想说什么——三个月前那个深夜，当他告诉王浩自己放弃保研选择工作时，对方也是这样的表情。
"你疯了吗？
"那天王浩抓着那份建筑公司的offer，声音压得极低，"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保送211土木系！
"程默记得自己当时如何盯着证券APP上的八万块余额——那是他2014年底的全部战绩。
"我需要本金。
"他只说了这一句。
啤酒沫顺着罐沿流到手腕上，凉得程默一哆嗦。
现在，赵志刚正在讲述他回东北老家的规划："我爸的建材厂缺人手，先学着管生产，过两年拓展电商渠道..."程默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阳台。
西年前入学时，他们六个人曾在那里合过影。
当时王浩搂着他的肩膀说："咱俩以后合伙开对冲基金，就叫606资本！
"而今那张照片还钉在公告板上，王浩的袖口却己经换成了他认不出的奢侈品牌子。
"对了程默，"陈宇突然凑过来，"你股票不是赚了不少吗？
怎么还...""炒股能当饭吃？
"刘子航冷笑，"2015年这种疯牛行情，菜市场大妈都能赚钱。
"程默的指甲陷进掌心。
他知道刘子航一首看不起他的"投机取巧"，就像看不起王浩的"纨绔子弟做派"。
但此刻，他竟无法反驳——比起手握名企offer的室友们，他确实像个赌徒。
"行了！
"王浩突然站起来，啤酒罐"咣当"砸在桌上，"程默两年从五千炒到两万，收益率400%。
刘子航你模拟盘敢晒收益吗？
"刘子航脸色变了变。
程默诧异地抬头——他没想到王浩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有个提议。
"王浩掏出钱包，抽出六张崭新的百元钞拍在桌上，"咱们每人写个五年后的目标，封在啤酒瓶里。
毕业五周年聚会时挖出来，看谁实现了。
"这个中二提议意外获得响应。
程默看着大家埋头书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606最后的仪式。
他写下"自有资金1000万"时，王浩偷瞄了一眼，发出夸张的吸气声。
"可以啊默哥！
"他把自己写的纸条硬塞给程默看——”606资本管理规模10亿“。
程默嘴角抽了抽。
这就是王浩，永远把梦做得比他大胆十倍。
深夜，当最后一位室友的行李箱轱辘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程默发现王浩还靠在阳台上抽烟。
"真去当会计？
"王浩吐着烟圈，语气罕见地认真。
程默没回答，只是望着远处金融区的霓虹。
那些高楼里藏着无数个证券营业部，是他过去两年偷偷跑去盯盘的地方。
"你知道我为什么学金融吗？
"王浩突然说，"我爸当年做庄被罚得倾家荡产，现在靠内幕消息翻身。
"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但我想赢在明处。
"程默怔住了。
他从未听王浩提起这些。
"你那套手绘K线图的方法..."王浩递来一张名片，"我爸说很有天赋。
考虑清楚，随时找我。
"名片烫着金边，背面用钢笔补了个手机号。
程默捏着这张纸片，比捏着两万块账户时还要烫手。
第二天清晨，程默是最后一个离开606的人。
他撕下公告板上的合影，发现背面有人用马克笔写了行字：”牛市在绝望中诞生，在怀疑中成长——王天佑“。
那是王浩父亲的名字，著名的"涨停板敢死队"传奇操盘手。
拖着行李箱走过校门时，程默回头望了望金融楼的方向。
证券APP的推送突然震动——他持有那支创业板股票宣布重大资产重组，开盘即涨停。
两万变两万二。
他关掉手机，走进了地铁站汹涌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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