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的水冷得刺骨。
我蜷缩在乌篷船底舱，听着头顶橹声欸乃。
陆寒舟将最后半株止血草塞进我嘴里，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半幅衣襟。
船头挂着的渔灯随波摇，在舱板上投下鬼魅般的碎影。
你刚才用的止血散里加了曼陀罗。
他忽然开口，指尖捻着根金针，是想让追兵以为我们死了？”
我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方尚未结痂的伤口。
三小时前他为我挡箭时，那支淬毒弩箭正中此处。
此刻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紫，像是某种蛊虫在皮下蠕动。
是醉梦散。
“我摸出贴身收藏的瓷瓶，药王谷独门迷药，中者会陷入七日昏睡，但不会损伤经脉。
瓶中药粉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这是陆寒舟今晨替我疗伤时，从他袖中滑落的药囊碎片。
船身突然剧烈颠簸。
陆寒舟闪身掀开舱帘，十数支火箭擦着船篷钉入水中，燃起幽蓝火焰。
对岸传来夜枭啼叫般的哨音，惊起满江浮萍。
七星追魂阵。”
他反手甩出三枚银针钉在船板，“抱紧桅杆！
我翻身时摸到舱底暗格里硬物。
借着火光，竟是半卷泛黄的《天工开物》，书页间夹着张人皮经络图。
当箭雨破窗而入的瞬间，陆寒舟突然将我推向书卷，自己却迎着箭矢旋身挥刀。
薛北凡的《天工秘录》他咳着血沫轻笑，被削断的发丝在空中凝成银雾，看来药王谷那场大火，烧得不够干净。
我接住坠落的人皮图，指尖触到冰凉的朱砂绘线。
这分明是药王谷失踪的《子午流注图》但图中天池、膻中等要穴旁，却用金粉写着西夏文咒语。
江面突然炸开数道水柱。
陆寒舟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那支弩箭竟带着倒钩，此刻正卡在肩胛骨与锁骨之间。
更骇人的是伤口周围蠕动的黑气，像是有无数蛆虫在啃噬血肉。
闭气！
他将我按入水中。
暗河突然沸腾般翻涌，数十条死鱼翻着白肚浮出水面。
我呛着水看见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伤口处。
那些黑气遇到血雾，竟凝成细小的蜈蚣状物钻入皮肉。
上岸时陆寒舟几乎虚脱。
他撕开衣摆包扎伤口，露出腰间暗藏的鎏金药杵。
当啷落地时，我认出这是药王谷炼丹房专用的九转紫金杵，传闻能碾碎世间最毒的蛊虫。
二十年前药王谷大火，你是唯一逃出来的我话音未落，他忽然扣住我手腕。
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是握着块烧红的铁。
江风送来隐约的铃铛声。
陆寒舟脸色骤变，拽着我钻进芦苇丛。
三艘画舫从江心缓缓驶过，首舫窗棂间垂落的鲛绡后，隐约可见支点翠凤钗——那分明是药王谷失踪三十年的少夫人佩饰！
薛北凡。
陆寒舟的银针在指尖转出残影，他竟把药王谷改成了青楼。
画舫上传来环佩叮当。
我看见个戴幂篱的女子倚栏听曲，她指尖把玩的玉珏上，刻着与玉佩相同的龙纹。
更诡异的是她足尖轻点之处，船板竟渗出缕缕紫烟。
闭气！
“陆寒舟突然将我按入水中。
等我再抬头时，画舫己燃起冲天大火，烈焰中传出女子凄厉的惨叫。
她发间的翡翠步摇熔成铁水，在火光中映出半张与我极为相似的脸。
芦苇丛突然沙沙作响。
陆寒舟反手甩出七根金针，在水面钉成北斗阵型。
暗处传来机括咬合的咔嗒声，我这才发现整片芦苇荡都是精钢打造的机关，每根芦苇芯都藏着淬毒利刃。
这是药王谷的千机芦。”
他染血的手指划过我颈侧，”三百年前为防东厂，少谷主亲手将整个药王谷沉入地下，却不知破空声打断他的话。
陆寒舟旋身挥刀，刀刃劈开暗器的瞬间，我看见那支铁蒺藜上刻着西夏文与那卷人皮图上的咒语如出一辙。
江心突然传来龙吟般的汽笛声。
浓雾中升起艘铁甲战船，船舷两侧的连弩正在充能。
陆寒舟扯下染血的外袍蒙住我口鼻，自己却迎着战船举起金针：记住！
玉佩要浸在咳咳人血里爆炸的气浪掀飞我时，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陆寒舟燃成火球的身影。
他双刀交叉架在胸前，竟将连弩箭雨尽数吸入刀光，化作漫天流火。
那些燃烧的金针坠入江水，竟将整条暗河映成赤金。
当我被冲上岸时，怀中的玉佩正在发烫。
那些流动的血字终于凝成完整的句子——以血饲蛊，以魂饲天。
远处传来打更声，西市的方向飘来艾草香。
我攥着尚有体温的《天工秘录》，突然听见地下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
在彻底昏迷前，我摸到自己颈侧浮现出与那女子相同的凤凰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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