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竹帘,在青石地面洇开斑驳水痕。
明微修长手指拈着黑玉棋子,任由檐角铜铃在风中碎响。
棋枰上星罗棋布,黑白两色正厮杀到紧要处。
"少主真要应下这门亲事?
"阿若跪坐研墨,墨条在端砚上划出细碎声响。
她望着公子映在窗纱上的清瘦剪影,那截苍白手腕从月白广袖滑出,在棋盘上方悬停片刻,棋子落定时竟震得檀木棋枰微微一颤。
"阿若,你听这雨声。
"明微忽然转开话头,指尖抚过棋罐边缘镶嵌的孔雀石,"谢家祖宅建在青州云崖山巅,据说每逢雷雨,能望见整座矿山在电光中若隐若现,像条蛰伏的苍龙。
""少主,谢家大小姐的轿子到二门了。
"阿若将鎏金手炉塞进他膝间,话音刚落,忽闻廊外传来环佩叮当。
谢昭华提着茜色裙裾跨过门槛,发间衔珠金凤钗随着步伐轻晃,在昏黄烛火里投下细碎光斑。
她今日换了身鹅黄襦裙,腰间却悬着柄鎏金错银的短刀——那是谢氏嫡女掌矿印的信物。
"公子可是考虑好了?
"谢昭华径自坐在楚明微对面,看向楚明微:"我谢氏女儿世代掌矿脉,偏生族规要求必须招婿延嗣。
那些老东西前日竟想将西岭铁矿许给周家..."她突然倾身向前,发间幽香混着雨水的清冽扑面而来:"这桩交易对于你而言不是很好吗?
你所求所图我都摆在明面上了还是不行吗?
""七日前你在城郊救下的流民,是王家私矿逃出来的吧?
"谢昭华忽然压低声音,指尖在石桌上画出矿脉走向,"他们背上烙印是玄铁淬火所制,这种工艺..."她将茶汤泼在桌面,水迹蜿蜒如蛇,"只有谢家掌印人知晓秘方。
"雨势渐急,阿若默默添上新炭。
"成交。
"他终于开口,白玉棋子"啪"地落在天元位,"不过聘礼要改作西郊三座废矿。
""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呢。
"谢昭华瞳孔微缩,昨夜她潜入父亲书房时,曾在暗格中发现用血绘就的矿图,那些蜿蜒红线最终都指向西郊废矿。
她突然轻笑出声,解下腰间短刀推至明微面前:"公子若是能让凤凰木在祭典开花,莫说三座废矿..."刀柄暗格弹开的瞬间,半枚青铜钥匙泛着幽光,"连谢家地宫里的东西,都任君取用。
"---谢昭华绣着金线的裙裾扫过门槛时,正听见里间传来瓷器碎裂声。
王姨娘惯用的苏合香混着檀香飘出来,她冷笑一声,指甲掐进掌心描金请柬里。
"逆女!
你娘留下的碧玉冠还供在祠堂,你就敢让个残废入赘谢家?
"谢呈将黄花梨案几拍得震响,博古架上母亲生前最爱的青瓷美人觚应声而裂。
谢昭华俯身拾起一片碎瓷,锋刃在指尖转出寒光:"父亲竟还记得这冠子?
当年母亲头七未过,您就用这顶冠换了王姨娘腕上十对翡翠镯。
"她抬眼看向佛龛,母亲画像的眼角正落着一滴烛泪,"至于明微公子——"话音未落,茶盏擦着她鬓角飞过,在朱漆柱上炸开满地残红。
王姨娘惊呼着去扶踉跄的谢呈,腰间那串鎏金钥匙撞出清脆声响——那本该挂在谢家主母的锦帐旁。
"昭华莫要气你父亲。
"王姨娘拭着并不存在的泪,"老爷为着西郊矿脉坍塌的事三天未合眼,你若是真体恤......""体恤?
"谢昭华突然逼近,碎瓷片抵上王姨娘精心保养的脸,"三日前矿工名册少了七十六人,账上却多出三千两雪花银。
姨娘猜猜,这些银子最后会变成谁头上的珠钗?
"谢呈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王姨娘腕间的翡翠镯突然发出细碎碰撞声。
谢昭华满意地看着父亲额角暴起的青筋,将请柬掷在满地狼藉中:"十五日后吉时,记得让安弟穿那件织金蟒袍来迎贵客,毕竟......"她瞥向佛龛后新添的送子观音,"他能不能活到及冠,还得看我这阿姐的心情。
""混账!
"谢呈抓起砚台要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王姨娘慌忙抚着他后背。
"父亲可要保重身子。
"谢昭华轻笑,"毕竟安弟背不出《矿经注》的样子,实在不像能撑起谢家的模样。
"她转身时金步摇扫落案头黄历,正翻在母亲忌日那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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