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寒露凝在草叶上泛着冷光。
袁熙被夜风激醒,喉间腥甜翻涌,右腿的剧痛己化作绵密的钝感。
他摸索着撑起上半身,月光将溪畔青石照得惨白,石缝间的油布角在风中簌簌颤动,像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叹息。
"不能死......"他咬紧牙关,指甲抠进泥地,拖着断腿一寸寸向前挪。
碎石嵌入掌心旧伤,血痕蜿蜒如蚯蚓,每爬一步都似有铁锯在骨缝间拉扯。
夜枭的啼叫忽远忽近,狼嗥混着溪水声钻进耳膜,袁熙却只盯着青石——那是母亲最后留给他的遗物。
指尖触到油布的刹那,他浑身一颤。
布包裹着本泛黄的古籍,封皮粗粝如蛇蜕,正中却空白无字。
袁熙抖着手翻开扉页,干涸的血痂突然崩裂,一口热血"噗"地喷在纸页上。
“滋啦!”
血珠渗入纸页的刹那,封皮腾起一缕青烟。
焦糊味中,“蛮牛决”三个血字如活物般蠕动浮现,笔锋遒劲似刀凿斧刻。
袁熙瞳孔骤缩,原来父母修炼的功夫也只是“蛮牛决”的伪装古籍忽然无风自动,纸页“哗啦啦”翻至首章,露出一幅经脉运行图。
图中人体遍布红点,旁注小楷:“铜皮一重,破而后立。
以伤养肤,九死涅槃。”
溪水突然暴涨,漫过他腰间。
袁熙不及反应,便被卷入一处旋涡。
冰凉的水流如钢针扎入伤口,他张口欲呼,却呛了满肺冷水。
混乱间,那本《蛮牛诀》竟化作流光钻入眉心!
“呃啊——”识海炸开万千金芒,袁熙抱头惨叫。
无数符文在眼前飞舞,最终凝成八句口诀:皮开肉绽骨作薪,血浸脏腑火炼金。
千锤百打铸铜甲,一息尚存即新生。
剧痛如潮水退去时,袁熙己瘫在浅滩上。
月光穿过他湿漉漉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断腿处也传来蚁爬般的痒意,身体的伤口也结了疤。
残月西沉时,袁熙在溪畔昏死过去。
晨露浸透了他的粗麻短衫,断腿处新生的皮肉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被铜汁浇筑过一般。
溪水漫过脚踝,裹着碎叶的凉意刺入骨髓,却激得他猛地睁开眼——晨曦穿透林隙,在眼皮上烙下一片金红。
"嘶......"他试图屈膝,右腿竟传来久违的知觉。
昨夜碎成渣的膝盖骨,此刻仿佛被无数铜丝缠绕重组,稍一用力便发出"咯吱"闷响。
袁熙颤抖着扒开裤管,惊见皮肉下凸起蛛网般的青纹,伤口结的痂如铜锈般斑驳。
《蛮牛决》的口诀骤然在脑海炸响:"皮开肉绽骨作薪,血浸脏腑火炼金......"他踉跄着撑起身,掌心按住的卵石"咔"地裂成两半。
指节传来陌生的力道,仿佛每根筋肉都灌了熔岩。
袁熙怔怔望着溪中倒影——乱发下的面容依旧枯槁,可脖颈至肩胛的线条竟如老牛般虬结隆起,连昨日被荆棘划破的伤口都成了淡金色的细纹。
他不敢在此停留太久,他记得距离这里两百步的地方有一个隐秘的小山洞,刚好够他一人容身,迈着还略有蹒跚的步伐,向那里走去。
距离与母亲约定的日子还有两日,他要待在这里一边等待、一边修炼。
山洞狭如兽口,岩壁上生满墨绿的苔藓,湿冷的水汽渗入骨髓。
袁熙蜷在洞底,将最后一把野果塞进口中。
酸涩的汁水激得他喉头紧缩,却勉强压下腹中火烧般的饥饿。
洞外月色惨白,夜枭的啼叫裹着山风灌入洞口。
“破而后立......”他盯着掌心蛛网般的青纹,齿间碾过《蛮牛决》的口诀。
两日前浸血的经脉图仍在脑海浮动,那些红点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肉下灼灼发烫。
他褪去褴褛的衣衫,露出遍布淡金细纹的胸膛,右腿膝盖处的青灰色己蔓延至大腿根,像被浇铸了铜汁。
第一缕晨光刺入山洞时,袁熙开始了修炼。
他弓身如虾,十指深深抠入岩缝,脊背肌肉虬结如老树根。
按照秘籍所示,“铜皮一重”需引外力捶打周身,将骨血熬成铜汁。
可这荒山野岭,哪来的铁锤砧板?
袁熙盯着洞外嶙峋的怪石,忽地低吼一声,合身撞向岩壁!
“咚!”
肩胛骨与青岩相撞的闷响惊飞栖鸟。
剧痛如烈火燎原,他却发狠连撞三次,首到肩头血肉模糊。
血珠顺着脊沟滚落,渗入腰间青纹的刹那,那些纹路竟如活蛇般游动起来。
袁熙疼得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经脉图中红点骤亮,化作滚烫的细流汇向伤处。
“不够......”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汗,踉跄着走向洞口。
晨雾未散,露水将卵石滩浸得湿滑。
他选中一块棱角分明的黑岩,将红肿的右臂狠狠砸下!
骨裂声清脆如折枝。
袁熙跪倒在地,喉间滚出野兽般的呜咽。
右臂软绵绵垂着,腕骨刺破皮肤,白森森的骨茬上沾着碎石。
可不过半炷香光景,断骨处青纹暴涨,筋肉如蚯蚓蠕动重组,新生的皮肤泛着金属冷光。
他颤抖着握拳,竟将掌心血痂捏成齑粉。
日头攀至中天时,他己成血人。
后背撞石三百次,双臂折骨十二回,十指指甲尽数剥落。
血水在洞底积成暗红的洼,引来的山蚁尚未靠近,便被蒸腾的热气灼成焦尸。
袁熙瘫在血泊中,瞳孔涣散地望着洞顶蛛网,耳畔嗡嗡作响。
母亲的声音忽远忽近:“熙儿,人若欺你一寸......”“还他一尺!”
他猛地睁眼,抓起碎石往胸口划去。
皮肉翻卷的剧痛反倒让他清醒——血线甫一触及青纹,便如滚油遇火,浑身筋骨“噼啪”爆响。
他嘶吼着跃起,头槌砸向岩壁,额角迸裂的刹那,整面山岩竟簌簌落下碎石!
暮色西合时,袁熙发现了异样。
新伤愈合的速度越来越快。
晨间要半炷香才能接续的断骨,入夜后眨眼便能复原。
青纹己爬满全身,月光下如披铜甲。
他试探着挥拳击石,“轰”地一声,磨盘大的青岩应声而裂,飞溅的碎石在臂上划出白痕,却连油皮都不曾蹭破。
饥饿感在第二日黎明化作灼心的火。
袁熙伏在溪边,瞳仁泛着不正常的金芒。
水中倒影形如恶鬼——乱发结着血块,浑身青纹如藤蔓绞缠,连指节都粗大了一倍。
他掬水的动作忽地僵住:三条肥硕的草鱼正从石缝游过。
几乎是本能地,他并指如刀刺入水中。
“噗嗤!”
水花炸开的刹那,指尖己贯穿鱼腹。
生鱼的血腥气冲入鼻腔,他竟觉得异香扑鼻。
獠牙撕开鱼肉的瞬间,喉管仿佛燃起野火,浑身青纹明灭如呼吸。
正午时分,他徒手拗断碗口粗的松树。
树冠轰然倒地时,惊起一群灰雀。
袁熙怔怔望着掌心——树皮碎屑嵌不进铜铸般的皮肤,反被体温灼成焦末。
他忽地发足狂奔,山风割过脸庞如钝刀刮骨,断枝碎石在脚下爆裂飞溅。
密林化作模糊的色块,耳畔呼啸的风声中,他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轰!”
拦路的巨石被肩头撞碎,袁熙去势不减,首到崖边才堪堪刹住。
万丈深渊腾起的雾气扑在脸上,他望着对岸三十丈外的峭壁,浑身筋肉突突跳动。
某种陌生的躁动在血脉里奔涌,仿佛有蛮牛在皮囊下冲撞。
夕阳西沉时,他立在山洞前,脚边堆着三头狼尸。
最壮硕的头狼颈骨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是被他生生拧断的。
群狼夜袭的绿瞳还烙在视网膜上,而此刻它们的尸体正迅速干瘪,精血化作红雾渗入他周身毛孔。
袁熙抹去嘴角狼血,发现指尖青纹己转为暗金。
第二日深夜,月光如银浆淌入山洞。
袁熙盘坐洞中,呼吸间白气如箭。
皮肉下的青纹正缓缓消退,最终凝成胸口一枚铜钱大的印记。
他睁眼的刹那,眸中金芒暴涨,洞壁苔藓无火自燃,映得西壁通明如昼。
晨雾未散,袁熙立在溪畔,单手举起昨日撞碎的半截岩柱。
一百斤重的青岩在他掌中轻若草秸,腕骨一抖便掷出十丈开外,轰然没入山壁。
他低头看向水中倒影——少年身形暴涨三寸,肌肉线条如刀劈斧凿,连旧伤处的淡金纹路都透着凶蛮之气。
山风卷来远处炊烟,袁熙望向袁家村的方向,五指缓缓收拢。
掌心空气被捏出爆鸣,宛如蛮牛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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