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州城的城墙比杜青芷想象中还要高。
她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墙砖，喉咙发紧。
他们沿着官道来回寻找了三天，却始终没找到母亲和妹妹的踪影。
"别担心，"周锋拍拍她的肩膀，"先进城找个落脚处吧，回头再托人慢慢打听。
"守城的兵卒拦住了他们。
"路引呢？
"周锋麻利地掏出一张盖着红印的文书，兵卒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轮到杜青芷时，她咬了咬嘴唇。
"我的路引……""没有路引不能进城。
"兵卒冷着脸说。
"在这在这。
"周锋凑上前，悄悄塞了几个铜钱，"这是我妹妹，现在不太平，我就给她收着了。
"兵卒掂了掂铜钱，看了眼文书，斜眼打量着杜青芷。
"杜青芷？
""是的，丰原府南和县人。
"她低声回答。
兵卒在册子上记了几笔，不耐烦地挥挥手。
"进去吧，别惹事。
"良州城内比城外热闹许多，干旱没有对这座城市造成任何影响。
街边包子的香气让她胃部绞痛，长期的饥不果腹，伤了胃。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周锋似乎看出她的窘迫，领着她进了一家简陋的面馆。
热腾腾的汤面下肚，杜青芷才觉得活了过来。
她小口啜饮着面汤，发现对面的周锋一首盯着她看，眼神古怪。
"怎么了？
"她放下碗，下意识摸了摸脸。
"没什么，"周锋笑了笑，"刚才我向掌柜的打听了，救济粮早在前日就停止发放了？
"“啊！”
杜青芷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你……有什么打算，是回家乡还是？
"打算？
她连明天能不能吃饱都不知道，谈何打算？
"先找个活计吧，"她低声说，"然后……继续找我娘和妹妹。
"周锋放下手中的筷子。
"巧了，我刚好认识镇北王府的王采办，听说他们最近在招丫鬟。
包吃住，月钱二百文。
"杜青芷握紧了筷子。
做丫鬟？
父亲在世时虽不富裕，但也是正经读书人家，她从小跟着父亲认字读书，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沦为奴仆。
"我……可以找个抄书的活。
"周锋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知道现在城外每天有多少人饿死吗？
你一个没有路引的孤身女子，除了为奴为婢，还能做什么？
抄书，不说你的字如何，单单女子的身份你就会被拒之门外？
“再说了，你只有活下去才能找你妹妹和母亲不是？”
他的话像钝刀割肉，一点一点瓦解着杜青芷的自尊。
“王府规矩是大，但好歹衣食无忧。”
周锋继续劝道，“等你攒够了钱，再辞工也不迟。”
最终，杜青芷轻轻点了点头。
周锋立刻喜形于色，“那说好了！
我这就去找王采办，你在这等着，别乱走。”
他匆匆离开面馆，杜青芷望着他的背影，总觉这个差事出现的太过于巧合。
半个时辰后，周锋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叮当作响。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姑娘，”周锋热情地介绍，“杜青芷，十七岁，识字会算，家里原是书香门第。”
中年男子——王采办上下打量着杜青芷，目光像在评估一件货物。
“模样还算周正，手伸出来看看。”
杜青芷伸出手，王采办捏了捏她的手指，又让她转了个圈。
“太瘦了，不过养养应该能好，身价银五两，死契。”
死契？
杜青芷瞪大了眼睛。
“这……”她刚想开口，周锋己经接过了话头。
“王采办，您看这姑娘识文断字，又年轻……”“现在逃荒的人多，丫头不值钱，要不是看这姑娘模样还行，府里着急要人手，五两都嫌多了。”
王采办不耐烦地说，“要就要，不要拉倒。”
周锋做出为难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成吧，五两就五两。”
杜青芷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拉住周锋的袖子。
“等等，我不是要卖身！
只是去做工……”“傻姑娘，”周锋拍拍她的手，“现在哪有不签契约的工？
王府规矩严，不签死契谁敢用你？
放心，王府对下人很是友善。”
王采办己经掏出一张写满字的契书和印泥。
“按手印吧。”
杜青芷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桌子。
“我不按、我不卖身，我要去找我娘和妹妹……”“你娘？”
王采办一脸不悦的看向周锋，“你不是说她父母双亡，是你未婚妻吗？”
周锋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堆起笑容：“是未婚妻，她娘确实不在了，这丫头一时接受不了，总说胡话……”“你胡说！”
杜青芷气得浑身发抖，“我娘只是走散了！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未婚妻，周锋，你为什么要撒谎？”
面馆里的食客纷纷看了过来。
周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的落泪。
“青芷，别闹了！
你娘和妹妹己经……那天的流寇你也看见了……”“你撒谎！”
杜青芷拼命挣扎，“我们压根没见到她们的尸体！”
王采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锋，这丫头来历不明，我可不敢要。”
周锋恭敬的拉着王采办在凳子上坐下，“您先在此坐下休息会，我来好好劝她，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很久没有遇见长相如此标致的丫头了，价格也还便宜，王采办也有心促成这桩买卖，顺着台阶就下了，为了 方便他们沟通，背对着他们坐下。
杜青芷趁他们说话的空档，猛地挣脱周锋的手，朝门口冲去。
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周锋一把拽了回来。
“放开我，骗子！”
她怒骂，“拐卖良家女子，欺瞒王府采办你不怕身首异处！”
周锋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两张纸：“你看看这是什么！”
杜青芷僵住了，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冷，她不知道为什么周锋会有她的路引，还有那按着印的婚书，“这才乖。”
周锋松开手，对王采办说，“她只是受了刺激，回去好好调教就懂事了。”
王采办不置可否，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周锋。
“记住，人财两清。”
杜青芷像提线木偶，被周锋拉着按了手印，整个过程如一场噩梦。
契书上的字在她泪眼中模糊成一片，只隐约看到"杜青芷自愿卖身"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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