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血染红白床单的手术台上，吗啡针筒同时颤抖。
当救人银针变成杀人利器，咳喘的剑客能否阻止染血的手术刀？
横滨的夏夜潮湿得能拧出水来，程瑜数到第七十二根银针时，药柜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寒光破开满室药香，未及回身，刀刃己贴上脖颈。
血腥味混着淡淡的硝石气息，身后人压抑的咳嗽声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取子弹，别声张。
"大刀向下压了半分，血珠顺着刀纹滚落。
程瑜瞥见刀镡上暗红的菊纹，在油灯下泛着妖异的光。
手术台上铺开的白布顷刻染成猩红，程瑜戴上西洋镜，镊子探进青年肩胛的枪伤。
肌肉纹理在镜片下纤毫毕现，铅弹卡在第三根肋骨下方，再偏半寸就会击穿肺叶。
"阁下咳血多久了？
"银针精准刺入天突穴，咳喘声骤然停滞。
冲田总司瞳孔收缩，这女人竟在止血的同时封住了他的咽喉要穴。
手术刀划开腐肉的瞬间，门外传来木屐声响。
"程大夫，前日说的当归......"药铺伙计的惊呼卡在喉头，冲田的刀尖己抵住他下颌。
程瑜指间银光一闪，伙计软绵绵栽倒在血泊里。
"只是昏睡穴。
"她剪断缝合线，将吗啡针管推入静脉，"倒是阁下，肺痨入髓还强用三段突，是想让新选组给你办场樱花葬礼？
"冲田握刀的手忽然颤抖，吗啡带来的暖流中，他看见女人白大褂下隐约的绑腿。
那是忍者常用的鹿皮鞴，上面沾着未洗净的火药残渣。
破晓时分，蒸汽船的汽笛撕开浓雾。
程瑜将染血床单浸入药汤，血色化开成诡异的靛蓝。
"西洋人的氰化物，"她晃了晃玻璃瓶，"下次灭口记得擦刀。
"冲田系紧浅葱色羽织，喉头腥甜挥之不去。
昨夜那柄柳叶刀在眼前闪过，快得像是斋藤一的居合斩。
当医箱底层露出格洛克转轮手枪的铜制弹巢时，他突然笑了。
"下次咯血，我会带更好的茶叶来。
"刀鞘挑起门帘，晨光漏进来照亮程瑜耳后的朱砂痣——那是长州藩死士营独有的刺青。
程瑜处理血迹时展现的"雾隐之术"，暗示她与甲贺流叛忍的渊源，药柜后的密道首通英国领事馆地下情报站。
京都的暮色裹着脂粉气，程瑜跪坐在三味线旁，指尖按着未出口的暗号。
她的唐衣是浅葱色——新选组羽织的颜色，吉原游女们只当是巧合，唯有她知道这是清国密探的挑衅。
门外传来木屐踏碎雨洼的声响，土方岁三掀帘而入，肩头落着未化的雪。
“程姑娘的《都都逸》唱得比浪人刀还利落。”
他屈指弹开刀镡上的梅酒，目光钉在她颈后刺青边缘——那里本该有艺迹的牡丹，却露出一线未洗净的墨迹，像道陈年箭疤。
程瑜将酒盏推过青竹案，袖中淬毒簪子硌着腕骨。
这个月第七次，她仍杀不了他。
新选组副长每次来都点最贵的玉露茶，却只盯着她发间那支孔雀银钗，仿佛早知道钗尾能旋出半寸薄刃。
“土方大人可信轮回？”
某夜程瑜突然发问。
她正为他包扎池田屋之战的新伤，纱布缠过肋间时触到更深的旧疤，形状像枚虎头铜符。
那是三年前在长崎港，她亲手射入清国叛徒心口的箭簇样式。
土方忽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却放得比落樱还轻：“我信刀尖碰到的第一个答案。”
他腰间“和泉守兼定”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程瑜数到第七次呼吸，簪子终究没刺下去。
窗外打更声惊起寒鸦，她听见自己说：“明日我带您看真正的唐樱。”
那棵移植自福建的绯樱藏在深巷茶寮，树下埋着程瑜的密报竹筒。
当土方弯腰拾起被狸猫扒出的竹筒时，她第一次看清他后颈有粒朱砂痣——与长崎港那个濒死的男人锁骨间的痣一模一样。
戊辰战争的炮火烧到伏见时，程瑜在火药箱里拆出两套婚服。
大红的清国嫁衣下压着指令：炸毁新政府军粮仓。
另件白无瑕却染着血，附信是土方笔迹：“穿这件，我带你去看富士山雪。”
她抱着嫁衣冲进虾夷地的海风里，浪华队残党正唱诵着辞世诗。
土方在五棱郭瞭望塔上擦刀，左肩嵌着她那支孔雀簪——三日前替她挡下狙击手的铅弹时，他说这样才算“聘礼”。
程瑜将密令信引燃抛向夜空，火舌吞没“程瑜”这个虚假的名字，就像吞没艺伎们烧给游君的红叶笺。
“我本名周淮瑾。”
她将唐衣披在甲胄外，土方忽然笑起来，将短笛横在唇边吹响《六段之调》。
这是程瑜教他的明乐，此刻混着海啸声，竟像故乡金陵的秦淮灯船。
函馆山的樱花不合时令地开了。
程瑜握着断成两截的孔雀簪，簪头浸着土方的血与她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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