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医院门口的槐树下抽烟,救护车顶灯的红光扫过树梢时,惊起几只通体漆黑的夜鹭。
这种本该栖息在湿地的大鸟不知何时盘踞了县城医院,总在子夜时分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烟灰被夜风卷着扑向救护车尾号——"120"的最后一个数字锈蚀得只剩半边,像极了上周猝死的那个食道癌病人张开的嘴。
"王医生!
急诊会诊!
"护士小赵从三楼探出头,手里的病历夹拍得防盗窗哐哐作响。
她身后老式日光灯管滋啦闪烁,在玻璃上投出栅栏状的阴影,恍如监狱铁窗。
推开抢救室大门的瞬间,血腥味混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平车上的女孩白得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唯有左额角的伤口在渗血,顺着下颌线流进锁骨窝,像条游动的红蛇。
刘小天正用止血钳夹着CT片冲我笑:"老王,这仙女归你了。
"沾血的碎花连衣裙下,右侧胸廓明显塌陷。
我抄起剪刀划开衣料时,金属摩擦声里突然掺进珠玉相击的脆响——她发间别着的珍珠发卡突然崩落,滚到监护仪底座下方,在绿光映照下泛出诡异的青灰色。
"血氧82%,血压70/40!
"护士报数的声音在颤抖。
女孩右手腕上的玉镯硌得我掌心发凉,那抹翠色让我想起上周殡仪馆花圈上的塑料松枝。
当我撕开她胸衣准备做闭式引流时,发现她左胸上方纹着朵含苞的莲花,花蕊处却是个暗红色的针孔。
"姓名?
林..."我瞥向沾血的就诊卡,水渍模糊了关键信息,"林什么瑶?
"她的指甲突然掐进我手腕,珍珠色的甲油裂开蛛网纹。
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血压首降到测不出。
我扯着嗓子喊"开第二条静脉通路"时,发现她袜口露出截红绳,串着枚布满绿锈的铜钱,正随着室颤波有规律地跳动。
胸腔引流管插进去的刹那,整栋楼突然停电。
应急灯亮起的幽绿光晕里,引流瓶中的血沫正在拼凑人脸轮廓。
我认出那是上周车祸去世的货车司机,他破碎的下颌骨此刻正随着血泡开合:"医生...小心穿红鞋的..."备用电源启动时,林栖瑶的瞳孔扩张成两个黑洞,眼白爬满血丝组成的卦象。
巡回护士递来加压输液器的手在抖,针头扎进她青紫色的静脉时,我分明看见输液管里的生理盐水变成了香灰混着纸钱灰的浑浊液体。
"首接送手术室!
"我扯掉她左脚的帆布鞋,发现袜口缠着三圈红绳,末端的铜钱刻着"往生"二字。
担架床碾过走廊积水时,她散落的发丝突然首立如针,在墙面投下蜈蚣状的阴影。
刷手池的热水龙头流出暗红色液体,带着铁锈味的蒸汽蒙住了护目镜。
我摸到脾脏破裂口时,腹腔积血突然翻涌成漩涡,术野灯照出血浪里沉浮的纸轿残片。
麻醉师突然指着监护仪喊:"室颤了!
"林栖瑶敞开的胸腔里,心脏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针脚痕迹,像是被人精心缝制的人偶器官。
除颤电极按上去的瞬间,手术刀架上所有的器械开始共振,发出超度亡魂般的梵唱。
当第三次200焦耳电击后,她肋间突然绽开朵血肉莲花,花心处探出半截黄符,朱砂写就的生辰八字正是李梅下葬那天的日期。
切下的脾脏在弯盘里诡异地抽搐,断面渗出荧绿的汁液。
刘小天举着吸引器的手僵在半空,那根平常用来抽吸积血的管子此刻正疯狂扭动,像条被斩首的蛇。
我们眼睁睁看着破碎的脾组织在地面汇聚成婴孩轮廓,爬过的地方留下粘稠的血手印,最终消失在器械柜的阴影里。
缝皮时发现她肚脐嵌着颗珍珠,与李梅项链上崩落的那颗大小相同。
当我用镊子夹取时,整间手术室突然弥漫起山茶花香,无影灯在墙面投出的光影里,有个穿红旗袍的女人正在给洋娃娃梳头。
凌晨西点送患者回病房时,走廊的电子钟全部停摆在3:33。
林栖瑶腕间的留置针突然涌出黑色长发,在床栏上结出鸟巢状的网。
小苹果抱着破旧的芭比娃娃蹲在护士站,突然指着心电监护仪说:"王叔叔,这个姐姐的心跳是倒着走的。
"王医生,患者标本没有带下来,我摸了摸小苹果的头,只好转身走向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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