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竹林的腥气撞在木屋的窗棂上,将紫云单薄的身影吹得晃了晃。
她死死捂住右肩的伤口,指缝间渗出的鲜血顺着玄色劲装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还未等她抬手敲门,朽木门板突然“吱呀”一声裂开道缝,苗二姐叼着烟杆探出头来,铜烟锅里明明灭灭的火星映亮她布满皱纹的脸。
“紫丫头!”
烟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苗二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粗粝的手掌托住紫云瘫软的胳膊。
混着烟味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紫云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跌进对方怀里。
木屋门槛绊住了她虚浮的脚步,两人跌撞着滚进屋内,扬起一阵带着草药味的灰尘。
屋内昏黄的油灯在风里摇晃,将墙壁上悬挂的药篓、兽皮影子拉得老长。
紫云勉强撑着胳膊坐起来,却见苗二姐己经麻利地扯开她染血的衣襟。
伤口处皮肉翻卷,暗红的血珠正顺着肌理沟壑缓缓滑落,在床沿聚成细小的血滴。
“遭天杀的!
哪个龟孙下这么狠的手?”
苗二姐倒吸一口凉气,铜烟锅在药柜上重重一磕,震得瓶瓶罐罐叮当作响。
紫云咬着后槽牙,冷汗顺着下颌线滚进锁骨。
她看着苗二姐从陶罐里挖出一团青绿色的膏体,刺鼻的药香混着松脂味扑面而来。
“这是我自制的金创药,效果特别好,保管你明天又生龙活虎嘞。”
苗二姐用指尖蘸着药膏,突然对着伤口轻轻吹气,带着贵州方言的软语裹着温热气息落在皮肤上,“不痛不痛哈,我给你吹哈。
呼呼——”紫云浑身紧绷,首到清凉的药膏覆上伤口才松了口气。
可苗二姐刚用布条缠紧绷带,她又猛地抓住对方手腕:“二姐,你这上的什么药啊,好痛!”
话尾带着哭腔,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啼叫,月光透过竹篾编织的窗格,在她苍白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苗二姐抽出被攥得发红的手,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柴。
火苗“噼啪”爆开火星,将她脸上的沟壑照得愈发清晰:“你囊个非要杀齐公子嘛。
你不是说他爹负了你阿娘吗?
你去杀他爹撒。”
她一边说,一边将铁壶架在火上,蒸腾的热气里飘着当归与艾草的苦香。
紫云盯着跳动的火焰,记忆如潮水翻涌。
那年她七岁,阿娘咳着血将她搂在怀里,指甲深深掐进她后背:“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杀了齐家父子......”火光映得她眼底发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听说他爹娘出门远游了,等先杀他,等他们回来,再杀他们。
我阿娘临死前的遗愿,就是让我杀了齐峰。”
火塘里的木柴突然炸裂,吓得紫云浑身一颤。
苗二姐往她手里塞了个粗陶碗,滚烫的药汁冒着热气:“那齐老爷看着不像负心汉呐,这么多年他只齐大人一妻,从未纳妾哩。”
她用烟杆敲了敲紫云的膝盖,烟锅里的灰烬簌簌落在她脚边,“你阿娘当年总戴着块刻着‘齐’字的玉佩,我看那料子......”“不可能!”
紫云猛然起身,牵动伤口疼得闷哼。
她死死攥着药碗,指节泛白:“我从小,阿娘都给我说是齐老爷辜负了她,她才独自一人生下我。
我阿娘不会骗我,我......”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苗二姐抄起墙角的猎叉,铜烟锅别在腰间。
木门“吱呀”推开,冷风卷着枯叶灌进屋内,月光下空无一人。
她警惕地扫视西周,唯有竹影在泥地上摇曳,像无数只苍白的手。
关上门时,她听见紫云在身后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声揉碎:“阿娘说,杀了齐家父子,她就能安息了......”火塘里的火渐渐弱下去,苗二姐往紫云身边挪了挪,将破旧的棉被又掖紧几分。
窗外传来夜枭的长鸣,她望着少女紧锁的眉头,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同样浑身是血的妇人,也是这样固执地攥着她的手,将年幼的紫云托付给她。
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铜烟锅重新叼在嘴里。
这场裹挟着两代人的恩怨,怕是要像山间的晨雾,缠缠绕绕,不知何时才能散尽。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