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搓衣板,还真硌手……” 竹清低声咕哝了一句,用力搓洗着盆里沾满泥土的军绿色训练服。
冰凉的井水浸透指尖,粗糙的肥皂沫刺激着皮肤,手背上传来火辣辣的摩擦感。
她看着盆里浑浊的水,再看看晾衣绳上己经洗好、随风飘荡的几件衣服,无奈地接受了现实——没有洗衣机,没有热水器,在这个1995年的军属大院,一切都得靠手。
适应新身份的过程,就像这洗衣服一样,充满了各种不适和挑战。
做饭要烧煤炉,买东西要去品类有限的供销社,娱乐活动匮乏,连洗个澡都得掐着点去公共澡堂。
物资的匮乏和生活方式的巨大差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己经回不去了。
“弟妹,忙着呢?”
吴海莲爽朗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她端着一个簸箕,里面是些菜秧子,“看我给你带啥来了!
前两天我娘家捎来的,有辣椒苗、黄瓜苗,还有几棵番茄,你那小园子刚好种上!”
“吴姐!
太谢谢你了!”
竹清惊喜地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泡沫,接过簸箕,“我正愁没种子呢!”
吴海莲放下簸箕,很自然地卷起袖子:“我帮你一起把地再翻翻,种菜可是有讲究的。”
两人一边在小小的菜园里忙活,一边闲聊。
吴海莲手脚麻利,经验丰富,边干活边传授着种植的技巧,从如何挖坑、施肥,到不同蔬菜的习性,说得头头是道。
竹清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些问题,手上的动作虽然生疏,却透着一股聪明劲儿,学得很快。
“弟妹啊,我看你这人,不像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吴海莲看似随意地说道,“说话细声细气,做事也条理清晰,倒像是城里来的文化人。”
竹清心头一跳,知道这是试探。
她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可能是我以前当幼师,习惯了轻声细语吧。
再说,谁还不是慢慢学的?
以前在家里,我妈可没让我干过这些粗活。”
她巧妙地用原身“竹清”的经历做了挡箭牌,既解释了自己某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又避免了深入探讨“苏清”的过去。
吴海莲也没深究,转而说起军属院里的家长里短,聊着聊着,就提到了风肃。
“我们家老周常说,风肃在部队里可是个狠角色!
训练新兵蛋子的时候,眼睛一瞪,那些刺头兵大气都不敢喘!
不过啊,本事也是真大,每次有啥急难险重的任务,上头都点他的名!”
吴海莲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敬畏,“听说前阵子去边境执行任务,危险着呢!”
听着这些话,竹清的心不由得揪紧。
她对风肃的职业有了更具体的认知,不再是简单的“军人”两个字,而是与严酷、危险紧密相连。
一股莫名的敬佩和担忧,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肩上扛着的是她难以想象的重量。
几天后,竹清需要去部队大院办个随军手续。
第一次踏入真正的军营,高墙、岗哨、整齐的营房,还有训练场上传来的嘹亮口号声,都让她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威严和纪律感。
办完事出来,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训练场边。
午后的阳光下,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军人正在进行格斗训练。
风肃就在其中,他没有穿上衣,古铜色的肌肤上覆盖着一层薄汗,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
他的动作迅猛、精准,每一次出击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与他对练的战士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竹清站在远处,看着他挥汗如雨的身影,心跳有些失序。
训练似乎告一段落,风肃拿起毛巾擦了擦汗,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场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竹清。
他愣了一下,随即迈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因为剧烈运动还带着些微喘。
“来办点手续。”
竹清看着他走近,汗水的气息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看你训练,很辛苦。”
风肃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水壶喝了几口水:“习惯了。
在院里还适应吗?
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主动的询问,让竹清有些意外。
“挺好的,吴姐她们都很照顾我。”
竹清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认真地说,“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风肃看着她眼中真切的关心,眼神柔和了些许。
两人之间的对话,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干巴巴的,仿佛隔着一层冰,悄然融化了一些。
“走吧,正好要去趟供销社,你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风肃穿上外套,很自然地说道。
部队的供销社不大,货架上的商品种类也有限,带着浓浓的时代印记。
风肃让竹清自己挑选需要的日用品。
竹清看着那些包装简单的肥皂、毛巾、牙膏,还有一些本地产的零食和罐头,感觉十分新奇。
她拿起一罐麦乳精看了看,又放下了,转而挑选了一些更实用的东西。
风肃在一旁看着,留意到她对一些在他看来很普通的商品,会流露出一种审视和思考的表情,仿佛在评估它们的性价比和实用性,这与他印象中一般年轻女孩喜欢零食和新奇玩意儿的习惯不太一样。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风肃难得地主动开口,说了一些部队里允许外传的趣事和训练情况,比如新兵闹出的笑话,比如最近在研究的一些新的训练方法。
竹清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
她能感受到,他在尝试让她了解他的世界,这是一种信任的表示。
晚上,竹清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营养学知识,结合这个年代能找到的食材,炖了一锅简单的排骨汤,里面加了些她认为能补充体力的红枣和枸杞。
风肃训练强度大,需要好好补补。
饭桌上,风肃看着那碗散发着不同于往常香气的汤,没有多问。
他默默地喝着,一勺接一勺,首到碗底见空。
他没说什么赞美的话,但这个行动本身,就让竹清感到了一丝欣慰。
军嫂的生活平淡、琐碎,甚至有些枯燥。
但在这份平淡中,竹清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她打理着小小的菜园,和军嫂们家长里短,也开始学着关心那个名义上的丈夫。
风肃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他会在她需要工具时默默找来,会在训练结束后主动问她是否适应,会带她去供销社,甚至开始和她分享一些部队的事情。
这些看似微小的举动,像是一点点渗透进来的暖流,驱散着她心中的陌生和不安。
她知道,这段始于包办的婚姻,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它不再仅仅是一道必须背负的枷锁,而是隐隐透出了一丝可以共同经营的未来的曙光。
只是,这份曙光如此微弱,未来的路依旧漫长而充满未知。
尤其是想到吴海莲口中他执行任务的危险,竹清的心就无法彻底安定下来。
她知道,作为军人的妻子,那份随时可能降临的担忧,也像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这份逐渐升温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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