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公告栏前围满了人，七月的阳光将塑封的通知晒得发烫。
阮知微站在人群边缘，目光落在设计图角落的签名上——许晏清，三个字笔锋凌厉，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她伸手触碰图纸上那棵被红线圈起的老榕树，树冠在效果图中被替换成了现代雕塑，树根的位置标注着"地下商业区入口"。
"听说这树要砍了。
"王大妈挎着菜篮子凑过来，嗓门洪亮，"说是根系破坏了管道，可那树多少年了，比咱们岁数都大！
"阮知微没说话。
她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耳边忽然响起孩子们的声音——"阮老师，大树会不会疼呀？
"一个小女孩曾经仰着脸问她，手指着树干上深深的刻痕。
而现在，有人想把它连根拔起。
---晚上七点，社区活动中心投影仪的光束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许晏清站在幕布前，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修长，像一把出鞘的刀。
"根据2018年的市政检测报告，"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判决书，"榕树湾社区的老榕树根系己经严重侵蚀地下管道系统。
保留它需要额外三百万的加固预算，这在经济上并不合理。
"激光笔的红点精确地圈住儿童之家的位置，阮知微的呼吸微微一滞。
会场里响起低声的议论，有人叹气，有人抱怨，但没人真正站出来反驳。
这些数据太专业了，专业到让人无从质疑。
阮知微突然站了起来。
投影仪的光线掠过她的侧脸，睫毛的阴影在脸颊上轻轻颤动。
"您引用的数据有误。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整个会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
许晏清抬眼，激光笔的红点微微一顿。
阮知微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组复杂的根系扫描图。
"我们去年重新做过土壤分析，"她指尖滑动，调出一份报告，"数据显示，主要根系实际向东南方向生长，而非您标注的地下管道区域。
"会场里一片寂静。
许晏清的目光落在她的平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树根剖面图，每一道线条都清晰而笃定，某些地方甚至因为笔触太重而划破了纸面。
他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在电梯里连画笔都拿不稳的女人，此刻正用专业术语拆解他的报告。
激光笔的红点晃了晃，最终停在某个数据上。
"有趣。
"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没有笑意，"阮小姐是园林专业？
""儿童绘本作者。
"阮知微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那枚小小的星星耳钉，"但我的读者们喜欢在那棵树下听故事。
"幕布上的PPT翻到下一页，老榕树的位置被替换成了喷泉景观。
阮知微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许晏清看着她咬住下唇，那里很快失去血色，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
---散会后人群像退潮般散去，王大妈一把拽住许晏清的胳膊："哎哟，小两口吵架回家说嘛！
阮老师天天给孩子们上课多辛苦……"她不由分说地把一袋韭菜盒子塞给路过的阮知微："给你对象尝尝，男人饿着肚子脾气都大。
"阮知微僵在原地。
许晏清的袖扣擦过她的手背，冰凉得像一滴冬天的雨。
"许总！
"助理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手机，"您之前收藏的那本——"他的话戛然而止。
许晏清扫过去一个眼神，助理立刻噤声。
但阮知微己经看清了屏幕——**《雨天小熊》绝版签名绘本，成交价：¥28,000。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她五年前的作品，早己绝版。
夜风掀起公告栏上的通知，纸张哗啦作响。
许晏清抬手按住飞扬的纸角，雪松香气忽然靠近，又迅速抽离。
"阮小姐。
"他语气平静，"明天上午十点，我的办公室。
如果你真想保住那棵树，我们可以谈谈。
"阮知微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轻视，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认真。
她攥紧了手里的韭菜盒子，油渍在纸袋上洇开一小片阴影。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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