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团揉皱的棉絮,裹着雾隐山的老松树慢慢打转。
吴劫蹲在青石板路上,用烤红薯的焦皮在地上画歪扭的圈,树林中缓缓显现一个人影,“迷路了啊?”
话音未落,吴劫手中烤红薯的火星子就溅到了萧砚冰的靴面上,后者正倚着树杈翻找袖中玉简,冷不丁被烫得跳脚:“再把我的流云靴烫出洞,就把你丢进雾里喂迷踪蝶!”
“迷踪蝶?”
吴劫吹了吹发烫的指尖,盯着焦皮画出的圈渐渐被雾水晕开,“是不是那种翅膀上有光斑,飞起来像走迷路的萤火虫?
我刚用烤红薯渣引了三只,结果它们全趴在我储物袋上不肯走——大概把我当移动烤炉了。”
萧砚冰的玉简“啪嗒”落地。
他看着吴劫腰间晃荡的储物袋,袋口还沾着半片焦皮,光斑落在少年后颈的浅红胎记上,竟与玉简里记载的“星渊密纹”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吴劫举到面前的烤红薯堵了回去:“监考使大人,要来一口吗?
焦皮脆,糖心黏,比您玉简里的什么‘灵雾寻踪术’甜多了。”
山脚下追兵的咒骂声断断续续飘上来,混着烤红薯的焦香:“见鬼!
追踪咒怎么总往反方向跑?”
萧砚冰捡起玉简,指尖划过冰凉的玉面,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星渊学院听过的秘闻——雾隐山的雾能让人看见执念,而吴劫一路留下的烤红薯味,说不定正勾着追兵们想起某顿没吃完的热乎饭。
“你用来解Tracking咒的方法……”萧砚冰犹豫着开口,“像是用了某种古法灵引?”
吴劫啃着红薯摇头,碎屑掉在衣襟上:“啥古法,就是我娘教的笨办法——把烤红薯掰成十二块,按北斗摆好,追兵闻到香味就会琢磨‘先吃哪块’,等他们想明白,我早跑出二十里了。”
他忽然凑近萧砚冰,压低声音,“不过您袖口的星轨纹挺有意思,和我娘缝在围裙上的花纹一个走向,她总说那是‘能绕开坏运气的圈’。”
萧砚冰的手指骤然收紧,玉简上的星图在雾中忽明忽暗。
他当然知道那道星轨纹的来历——十年前,逻辑峰首席师姐总在深夜绣纹,说要给未出世的孩子留个“能在规则里打洞的钥匙”,却不想最终死在吴家的“祖父悖论诅咒”下。
在这个以"天道规则"为基石的苍澜界,修士们修炼需遵循严格的因果律——火克金、水润物、土承天。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办法,才能想百年前那位一样,打破以往的束缚吧…”萧砚冰默默想着。
此刻看着吴劫啃红薯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这少年手中的烤红薯,何尝不是另一把钥匙?
“前面就是问心崖了。”
萧砚冰转身避开少年灼灼的目光,靴底碾碎半块烤焦的红薯,“按星渊旧例,新生需在崖边静思——”“静思时能烤红薯吗?”
吴劫立刻接话,从储物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陶炉,“我偷了吴一范的聚火符,正好试试在雾里生火——您说这雾这么浓,算不算‘看得见的摸不着,摸得着的看不见’的悖论?”
萧砚冰扶额长叹,忽然听见崖下传来惊呼。
几个追兵正对着块烤焦的红薯团团转,Tracking咒的灵光在他们头顶凝成滑稽的问号。
吴劫趁机把陶炉架在石缝里,火苗“噗”地窜起,映得他眼睛发亮:“您看,雾里生火才是正经事,什么问心不问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两人在崖边耗到晌午,烤红薯的香气渐渐盖过雾水的潮气。
萧砚冰看着吴劫用赤鳞剑翻动红薯,剑尖在雾中划出的弧线,竟与他记忆中师姐的“莫比乌斯剑诀”有几分相似。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红薯爆开糖心时,雾气竟短暂凝成了∞符号,又很快散成普通的雾团。
“您说,”吴劫突然递来半块剥了皮的红薯,热气在他睫毛上凝成水珠,“星渊学院的人,会不会也偷偷在宿舍烤红薯?
我娘说,再正经的地方,也得有烟火气——”话没说完,崖下突然传来巨响。
吴一范带领手下猛地劈开雾幕,剑尖却被一团焦香的烟雾缠住,迟迟劈不下来。
吴劫趁机拽着萧砚冰的袖子就跑,陶炉里的火星子溅在Tracking咒的灵光上,竟让那道灵光变成了烤红薯的形状。
“别拽我!”
萧砚冰被拽得踉跄,星渊令在腰间叮当乱响,“你以为星渊的监考使会怕这种小——”“怕不怕不重要,”吴劫头也不回,烤红薯在掌心抛接,“重要的是,当追兵看见监考使和新生一起跑,他们就会怀疑‘自己追的到底是逃犯还是星渊的面子’——这比任何Tracking咒都好用。”
暮色漫过雾隐山时,两人终于看见星渊学院的灯塔。
萧砚冰整理被拽皱的衣袍,忽然发现袖口的星轨纹上沾着片焦皮,形状竟与吴劫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师姐临终前的话:“若有孩子带着∞胎记,就带他去星渊,那里的雾,会替我护他一程。”
“走了,”萧砚冰别过脸,声音轻得像雾,“再晚些,食堂的灵米糕就要被抢光了。”
吴劫却蹲在原地,盯着灯塔下浮动的光斑:“您说,灯塔的光这么亮,为什么照不穿雾?
是不是和烤红薯一样,看着焦黑的皮,里面藏着最甜的瓤?”
萧砚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少年蹦跳着走向灯塔,烤红薯的热气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与雾中若隐若现的星轨重叠。
他知道,有些秘密不必说破——比如吴劫母亲的真实身份,比如星渊学院藏在雾里的过往,又比如,烤红薯的焦香里,究竟藏着多少能让天道规则发烫的悖论。
毕竟,在这个连雾都藏着执念的世界里,最隐秘的悖论,从来不是写在玉简上的公式,而是某个少年蹲在山径上,用烤红薯渣画出的、只有风才能看懂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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