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夜谭》？
"齐明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泛黄的书，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封面上的出版日期显示这是三十年前的作品，作者署名"林远"。
林远从书架高处取下一个铁盒，里面装满了剪报和读者来信。
"当时只印了2000册，大部分都堆在我家地下室。
"老人的手指抚过书脊，"后来开了这家书店，才拿了几本出来卖，几十年过去，这是最后一本了。
"红灯轻盈地跳上齐明的膝盖，把头凑近书页，仿佛能读懂上面的文字。
齐明开始阅读第一章，讲述一个名叫"小明"的年轻作家在雨夜遇到一只受伤的橘猫"小灯"的故事。
他的心跳逐渐加速——情节与他们相遇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这太不可思议了..."齐明抬头看向林远，"您书里写的，就像预见了未来。
"林远给自己倒了杯茶，热气氤氲中他的眼神变得遥远。
"写作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在编故事，实际上可能是在记录尚未发生的记忆。
"齐明继续往下读，发现书中"小灯"有一个特殊习惯——它会在作家卡壳时，用爪子按出键盘上特定的字母，提示故事发展方向。
他猛地看向正在舔爪子的红灯，想起它是如何打开那个被遗忘的文档。
"林先生，您书里的猫...""会打字？
"林远微笑着点头，"现实中我养的猫确实有这个习惯。
不过小桔——你叫它红灯——比我描述的还要聪明。
它能记住常客的名字，会在下雨天提前蹲在门口等送伞..."仿佛为了证明老人的话，红灯突然跳下齐明的膝盖，跑到书店角落的一个小柜子前，用爪子轻轻拍打柜门。
林远笑了起来，"它还记得。
"老人走过去打开柜子，取出一套迷你茶具，"以前周末读书会，小桔负责招待客人，会把茶杯推到每个人面前。
"齐明看着红灯熟练地用头顶着一个茶杯向他滑来，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只猫身上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一面？
"您为什么叫它小桔？
"他接过茶杯问道。
"因为它毛色像秋天的桔子，而且..."林远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只趴在书店门口的橘猫，身边放着几个新鲜桔子，"它特别爱吃桔子。
奇怪的是，你叫它红灯它也会答应。
"齐明想起红灯对两个名字的反应，一个想法突然击中他："林先生，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吗？
您的书，红灯的行为，我们的相遇..."老人沉默了片刻，望向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年轻时我相信巧合，现在更愿意相信是某种看不见的线索在连接一切。
"他转向齐明，"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书店取名午夜文库吗？
"齐明摇头。
"因为午夜是一天的交界，既不属于今天也不属于明天。
有些故事就像午夜——既不是纯粹的虚构，也不完全是现实。
"林远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也许我们三个，正处在这样一个交界处。
"红灯走到两人中间，轮流看着他们，然后跳上书架，用爪子勾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推到齐明面前。
"这是？
"齐明翻开笔记本，发现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稿，标题是《灯下夜谭续》。
林远显得有些窘迫，"几年前尝试写的续集，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搁置了。
"齐明快速浏览了几页，讲述"小明"成为知名作家后陷入创作瓶颈，"小灯"年老离开的故事。
他的心揪了一下——这不正是林远担心会发生在小桔身上的情节吗？
"您没写完它。
"齐明轻声说。
"生活不是总能提供圆满的结局，孩子。
"林远叹了口气，"尤其是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门外站着一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林老板，拆迁队后天就要来这片了，您的东西抓紧搬啊！
"工人走后，书店陷入沉默。
林远慢慢走回柜台，抚摸着一排排书脊，像在告别老友。
"西十年的积累啊...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收拾。
"齐明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和满屋子的书，突然说："也许不必结束。
"林远转过身，眉头微皱。
"我刚和出版社签了合同，预付款足够..."齐明深吸一口气，"我们可以把书店改造一下，保留这些书，加入咖啡和简餐，做成文学主题的咖啡馆。
红灯巷虽然要拆，但这家店可以申请文化保护建筑..."林远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又暗淡下来。
"年轻人，浪漫的想法。
但这需要太多精力，我这把老骨头..."红灯突然跳到柜台上，用头使劲蹭林远的手，发出急切的呜咽声，像是在劝说。
老人看着这只失而复得的猫，表情渐渐软化。
"它以前从没这样过，"林远轻声说，"好像真的在试图告诉我什么。
"齐明走到窗前，指着对面正在装修的精品酒店，"这片区域虽然拆迁，但规划是文化休闲区。
如果我们能证明这家书店的文化价值...""证明？
怎么证明？
"林远苦笑，"我只是个卖旧书的老头子。
"就在这时，红灯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它跑向书店后方的一扇小门——齐明之前没注意到的地下室入口——不停地抓挠门板。
"它想下去？
"齐明问道。
林远显得很惊讶，"地下室只有些杂物，它从没对那里表现出兴趣..."两人跟着红灯走下狭窄的楼梯。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堆满了箱子和旧家具。
红灯灵活地在杂物间穿行，最后停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前，示意齐明打开。
箱子里是一叠泛黄的手稿和几本装帧精美的古籍。
林远倒吸一口气，"天哪...这些是我父亲收藏的民国初年版本书，我以为早就遗失了！
"他颤抖着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这是1923年的《呐喊》初版本，市面上不超过十本..."齐明小心地翻看下面的手稿，发现是一些著名作家给林远父亲的信件和签名本。
"林先生，这些是珍贵的文献啊！
完全够资格申请文化保护了！
"红灯满意地蹲坐在箱子上，尾巴轻轻摆动，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
林远环顾地下室，突然快步走向一个角落，挪开几个旧画框，露出一幅被布覆盖的小画。
"我就知道它还在这里..."老人揭开布，是一幅徐悲鸿的猫戏图小品，"父亲说这是真迹，我从来不信..."齐明的心砰砰首跳，"这些加起来价值不菲，足以证明书店的文化意义了！
我们可以联系文化局，申请保护..."林远抱着那箱珍宝，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
"小桔...不，红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猫只是眨了眨黄色的眼睛，跳上齐明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回到一楼，三人（包括一只猫）围坐在书店中央的老橡木桌旁，开始制定计划。
林远打电话给他在文化局的老朋友；齐明联系出版社咨询文化保护项目的资助；红灯则蹲在桌子中央，像个小小的监督官，时而用爪子推推这个人的文件，时而碰碰那个人的茶杯。
夜幕降临时，初步方案己经成型：保留书店原貌，增加咖啡区和读书区，将珍贵藏品放在特制的展示柜中，定期举办文学沙龙。
林远作为顾问，齐明负责日常运营，而红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正在玩毛线球的猫身上——自然是官方吉祥物。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远挠着红灯的下巴，"它到底叫什么？
小桔还是红灯？
"仿佛回答这个问题，猫突然跳上键盘（林远的老式打字机），踩出了一行字母：XIAO DENG两人面面相觑。
"小灯..."齐明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就像您书里写的一样。
"林远的眼睛湿润了，"三十年前我写那本书时，从未想过..."他的声音哽咽了。
齐明伸出手，覆在老人颤抖的手上。
红灯——现在他们知道它真正认可的名字是小灯——轻轻走到两人相握的手边，把自己的小爪子也放了上去。
窗外，红灯巷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投下温暖的光晕。
在这家即将获得新生的老书店里，三个被命运以最奇妙方式连接在一起的灵魂，找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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