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满室暖意。
容貌艳丽的女子身披纱衣,勾勒出饱满曲线,乌发如缎散开,尽是柔媚风情。
如果她没死的话。
她面上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瞪大的双眼了无生气地望向裴怀瑾的方向。
后者漠然垂眸,将仍滴答着血水的剑随意一丢,随后取出锦帕细致地擦起手来,眉眼间隐有几分嫌弃。
自女子身前涌出的血洇湿了大片地褥,浓重的血腥味与屋内燃着的情香混合在一起,变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一劲装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裴怀瑾身旁,抱拳恭敬唤了一声:“主上。”
裴怀瑾抬眸,笑意微微,眼尾一点泪痣更衬得双眸秾丽多情。
只是眼下,这温柔多情的模样,反而显出几分令人胆寒的残忍。
“是谁?。”
“回禀主上,此女是王妃的陪嫁侍女,名唤小双。”
松山淡漠着脸,与裴怀瑾形成鲜明对比:“依属下之见,此次赐婚殿下与虞尚书之女,本就疑点重重。
如今既是王妃的人作怪,殿下可以此为由休妻,除去这个隐患。”
裴怀瑾斜乜他一眼,眸中笑意愈发温柔:“哦?
若我杀了她呢?”
松山继续道:“属下先前己查得,虞清晚虽是尚书嫡女,但在府中并不受重视。
若殿下贸然动手,既给了尚书府把柄,又没对他们造成什么损伤,得不偿失。”
“……这样吗?”
裴怀瑾用指尖轻叩着轮椅扶手,懒洋洋说道,语气里竟还有些失望,“真可惜。”
松山沉默着低下视线。
他们这些手下再清楚不过,主上温润君子的伪装下,是个不知何时就会失控的疯子。
但愿……那可疑的王妃,能招架得住吧。
--偌大喜房中,虞清晚一人独坐在喜榻上。
她迷茫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脑海中一团浆糊。
不久前她才意识到,自己重生在了与裴怀瑾成亲的那天。
而前世……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感受着指腹下完好细腻的肌肤,后背不自觉渗出冷汗。
前世她死在裴怀瑾剑下,但死后,她却以鬼魂之身,目睹了过去与未来。
那时她才知道,前世希求的亲情,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为尚书府做了那么多事,却只换来无尽的利用与背叛,后来更是在榨干她的利用价值后,一力诬陷她通奸,促成了她的死局。
许是上苍开恩,许是她怨念深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但……为什么重生在成亲这一日呢?
虞清晚面露难色。
前世死后,除了认清尚书府众人的真面目以外,她也看见……裴怀瑾血洗京城,最后被二皇子晋王斩杀,晋王也因此顺理成章登基。
谁做皇帝对她来说并不要紧。
要紧的是,她如今的枕边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还是一个会死的疯子。
所以,若要不被裴怀瑾连累,和离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怎样提出和离又不会让裴怀瑾记恨自己,却是一个大难题。
面对这两难的局面,虞清晚看着满屋喜庆红色欲哭无泪。
呜呜呜,早知道就不活了。
--虞清晚正黯然神伤时,外头传来下人见礼的声音。
“给殿下请安。”
她眼睫一颤,连忙拿过放在一旁的白玉鸳鸯团扇,遮掩住了面容。
轮椅碾过厚实的地褥,发出闷闷的声音。
虞清晚听着声音靠近,心跳微微加快。
若是没记错的话,在裴怀瑾来之前,被庶妹送到自己身边的侍女小双给裴怀瑾下了药,意图勾引爬床。
这会儿裴怀瑾过来,其实是找她算账的。
当然,这也都是她后来才发现的了。
前世的此时,当她发现小双身死,还与裴怀瑾吵了一架……虞清晚不由暗恨自己愚钝,这时,她的视线里出现大红绣金喜服衣摆,一道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温朗男声在身前响起:“夫人久等了。”
熟悉的嗓音与言语,同前世如出一辙。
虞清晚呼吸微窒,还未完全从重生之事中脱离出来的她,不由恍惚一瞬,眼前浮现出裴怀瑾冷着面庞,毫不犹豫向自己拔剑的情形。
她没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
喜房内因此一静,只余红烛燃烧哔叭作响。
裴怀瑾狭眸轻眯,目光中几分狐疑,落在遮掩着面容的虞清晚身上。
他知晓这位尚书小姐性子怯懦,但也不该会畏惧他。
在这京城,谁不认为他性子最温和?
是新婚羞涩,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裴怀瑾眸底闪过杀意,不动声色道:“夫人怎么了,是觉得冷吗?”
虞清晚心知自己反应太过,故作镇定地将团扇放下,秾丽容颜一寸一寸显露。
裴怀瑾隐含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十足的美人。
乌云叠鬓,面胜霜雪;两弯柳叶罥烟眉下,是一双含情潋滟的流水飞眸,一点朱唇将启未启,欲说还休。
虞清晚半垂着眼睑,乖顺柔声道:“殿下夜安。”
裴怀瑾向前倾身,淡淡的檀木暖香中,他温声道:“夫人怎不看我?”
虞清晚心中暗想,当然是因为怕啊。
但她不敢忤逆,睫羽颤动间缓缓抬眼,也有几分含羞带怯的意思。
视线落定,身前人平肩窄腰,容貌昳丽却并不显阴柔,一双桃花眼缱绻含情,眼尾泪痣更添风流。
哪怕坐在轮椅上,也分毫不减他的风姿。
饶是前世早己见惯,此番再见,虞清晚还是为其容貌失神一瞬。
而裴怀瑾打量着眼前女郎清澈明亮的双眸,心中疑窦丛生。
到底是她太过胆怯,还是她心机深沉至此,竟骗过了他?
裴怀瑾心中盘算着,面上却分毫不显。
他始终带着温和笑意,正如润玉一般,君子翩翩。
“夫人别紧张,夫人既嫁与我,我必不会亏待了夫人。”
他万分体贴:“夫人初至王府,恐有许多不适应之处。
不知夫人在闺中时有哪些喜爱之物?
只要夫人开口,我都为夫人寻来。”
说完他掩唇咳嗽了几声,苍白两颊浮现出一点红晕。
裴怀瑾不好意思道:“夫人见谅。
原本我与夫人的陪嫁侍女打听就好,不必问到夫人跟前,只是……方才并未见到夫人的侍女,这才来问。”
虞清晚咬了咬唇,眼前人温柔关切的面容,与前世冷戾模样交错重叠,又分开明晰。
她意识到,这是改变一切的机会。
她既然能够重来一次,那么这一次……她再也不要做任人摆布利用的木偶,再也不要任人宰割,她想……为自己而活。
虞清晚眸光闪烁,带过几分坚定。
她一如方才那般轻声细语道:“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她们去做什么了。”
话音刚落,虞清晚立时感到周身似拂过一层凉意。
而眼前的裴怀瑾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察觉,唯有漆眸深处涌过寒意:“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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