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指尖悬在快门上,像一只犹豫的蝴蝶。
这是她第七天来到这片海滩,站在同一块被海水冲刷得发亮的礁石上,等待那个理论上应该出现在傍晚六点十七分的完美光线。
相机三脚架深深陷进潮湿的沙子里,镜头对准海天交界处那一抹正在燃烧的云霞。
"你总是这样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晚浑身一颤,她猛地转身,三脚架随之晃动。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扶住了即将倾倒的相机。
"小心。
"林晚抬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男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白色亚麻衬衫被海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一小片麦色皮肤。
她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有一排极细的黑色纹身——八枚微缩的钢琴键,在夕阳下泛着哑光。
"我吓到你了?
"男人松开扶着相机的手,指腹上有常年按弦留下的薄茧,"从我的工作室能看到你。
这周你每天都来,永远站在这个位置。
"他指了指悬崖上那栋玻璃房子,落地窗反射着粼粼波光。
林晚的耳根突然发烫。
被人观察的感觉让她不适,但更让她恼怒的是,这个陌生人说得一点没错。
"我在等最佳光线。
"她刻意调整着三脚架,掩饰自己的局促,"六点十七分,太阳会穿过那块礁石的缺口。
"男人弯腰捡起一块扁平的卵石,在掌心掂了掂。
"潮汐比昨天提前了十二分钟,"他的声音像大提琴的低音弦,"你现在该后退三步。
"不等林晚反应,一个浪头己经扑上礁石,咸涩的海水溅湿了她的帆布鞋。
她慌忙后退时,男人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肘。
"谢谢。
"林晚抽回手臂,却闻到对方身上飘来的松木香,"你是...气象学家?
""钢琴师。
"男人手腕一甩,卵石在水面跳跃出五个完美的圆,"陆远。
"石块沉没的瞬间,阳光突然刺破云层。
林晚条件反射般扑向相机,却在取景框里看到陆远的侧脸被镀上金边——他微仰着头,喉结在光影中划出锋利的线条。
她的手指自作主张地按下了快门。
"拍到了吗?
"陆远走近时,林晚迅速翻转显示屏。
那张照片意外虚焦,却让他的轮廓融化在光晕里,像一幅未干的油画。
"完美。
"陆远轻声说,不知是在评价照片还是此刻。
暮色渐浓时,他们并肩走在沙滩上。
林晚得知那栋玻璃房子是陆远的工作室,里面放着他祖父留下的施坦威钢琴。
"音准有些问题,"陆远踢开一颗贝壳,"但我不打算调它。
走音的记忆也是记忆。
"林晚正想追问,突然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
她单膝跪在潮湿的沙滩上系鞋带时,陆远蹲下来,从她发间取下一片羽毛般的云母碎片。
"明天还来吗?
"他问。
林晚没有回答。
她的视线越过陆远的肩膀,看见工作室的玻璃墙正将落日折射成七彩光斑,像一场微型极光。
回程的公交车上,林晚反复查看那张虚焦的照片。
放大后她才发现,陆远身后的海面上,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彩虹。
当晚她做了个梦:自己站在悬崖边缘,陆远在玻璃房子里弹钢琴。
琴声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时,她才发现脚下不是岩石,而是无数张叠在一起的拍立得相片。
第二天清晨,林晚冲印了那张虚焦照片,贴在工作室的灵感墙上。
她在背面写下一行小字:不完美的光,也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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