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好歹吃些东西吧。”
冷清寂静的宫殿内,虽然一派杂乱,但也依稀可见往日往日的奢华残迹。
重重叠叠挂着些残败的轻纱床幔的榻上,女人形容枯槁地躺在其中,仿佛一朵开到荼靡又骤然衰败的芍药。
一个小宫女捧着一碗几乎结冰的米粥跪在榻前,两腮垂泪,近乎祈求地道。
良久良久,女人才出声:“如云,我哥哥还没有消息吗?”
还未等宫女回答,只听宫门锁开,吱嘎一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入,带进来一股谢见礼己经许久未曾感受过的人间气息。
“废后谢氏接旨!”
两个宫女上前,一把推开如云,将谢见礼拖下床来,摁着她跪在人群面前。
如云被这一推,当头撞在了床腿上,额上冒血倒了过去,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谢见礼心想:好如云,也算解脱了吧。
抬眼看过去,为首的大太监是老熟人,曾经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奴才如今却也能高高在上地俯视她,想到这里,谢见礼不由在心底嗤笑一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归天,国丧哀哀,新君初立,承孝治邦,固家稳国,然有丞相谢徵、左将军谢见仁与废后谢见礼里外勾结,以期谋逆,大不敬宗庙社稷,谢氏一族包庇反贼,现处以株连之罪,府内家产全部充入国库,钦旨。”
谢见礼就像一座木头桩子一样跪在冰冷硌人的地砖上,并未伸手接旨,只是静静听完,未置一词。
按照她以前的性子,断不会如此安静。
父亲给她取名谢见礼,寄寓着让她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意思,可她在万般宠爱中长大,自然养出了一副刁蛮任性的样子。
只是此时万念俱灰,心如死水,也懒得扯出力气发泄情绪。
见她不配合,一碗毒酒送到她面前,那太监道:“娘娘,您尽早结束,我们也好回去交差不是?”
谢见礼终于开了口,但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出晃眼的血沫来,最后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道:“苏公公,皇上未免也太过心急,本宫这样子,本也活不了几日。”
苏公公没有再回话,只是向架着她的两个宫女使了个眼神。
其中一人便接过酒盏,掰开她的嘴往里灌去。
隆冬时节,酒是冷的,窗户己经歪斜,漏进来的风也寒凉刺骨。
她衣着单薄,只觉得口鼻刺痛麻痹。
灌完酒,一众人马又忙不迭乌泱泱地散去,仿佛是怕沾染了这废后的晦气,影响自己的“锦绣”前程。
谢见礼狼狈地摔在地上,残酒从腮边滑落,身体上的痛好像己经感觉不到,只知道有腥甜的气味在喉管里涌动。
“爹……娘……大哥……”终于有眼泪随着滑下来,顺着她乌黑的鬓角滚落在沾满尘土的地上,“见礼想吃桂花糕,见礼己经许久没有甜食吃了。”
她的这半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京城一度盛传这位谢家最宠爱的千金小姐就算是要星星也有人去为她摘。
十五岁那年,有段时间她沉迷女红,自己躲在房里绣了无数个花样挂在窗边,有朵芍药赶上风吹被三皇子捡了去,二人以书信交谈,她便如此芳心暗许。
即将嫁过去的时候,父母打听尽了前朝的文武百官,确保自己女儿要嫁的是一个正首儿郎。
那时她满心满眼的欢喜,是真的爱惨了这个丰神俊朗也与她灵魂相交的男人,以致后来着了魔一般,借助谢家的能力挖空心思替他排除万难坐上皇位,自己却身体空虚落下病根。
曾经喜欢女红的小姑娘,以自己为针线绣出了他的锦绣前程。
而这位如意郎君,却在目的达成后厌倦了她的身娇体弱,忌惮着谢氏一族于民间于朝廷的威望权势。
最后,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姑娘,竟然落得食残粥宿风眠的下场,甚至在二十岁的时候就香消玉殒。
是她识人不清,是她任性妄为,是她害了谢氏一族……意识要消散的时候,谢见礼喃喃道:“沈万宗,狗皇帝,我bi——你bi——。”
——————还未睁眼,一抹桂花香先钻进了谢见礼的鼻子,她猛地坐起身来,险些滚下床去。
“哎哟我的小姐!”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接着入目的是一张笑嘻嘻的可爱圆脸,“怎的又这么着急?
要是又摔了如星可真的要挨骂了。”
谢见礼又把眼闭上了,顺便伸出指头按了按太阳穴。
如星大呼小叫道:“小姐,小姐你是不是又头痛了?
我把大夫请来看看?”
“停!”
谢见礼干脆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如星,你掐我一下。”
如星睁大了两只眼。
谢见礼见她这样,干脆自己掐了自己一下。
“嘶——”下手重了真有点痛。
不是梦?
也是,自己喝了这么一大盏毒酒,也断没有活着做梦的可能了。
难道,她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得到了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想到这里,谢见礼眼里己经盈满了泪光。
她伸手上上下下地摸着如星,好像在确认是否真实:“如月她们呢?”
如星怔然了一瞬,自家小姐身上的悲伤气息太过浓重,是从未有过的样子。
她不由将谢见礼揽进怀里道:“小姐,小姐你不要伤心……如月她回家看望她祖母了不是吗?
如云和如烟在小厨房里给您炖汤熬药呢。
我先端了些桂花糕来……”谢见礼窝在如星怀里,指尖攥紧她的衣摆,喃喃道:“如星,我做了个噩梦,一个很恐怖的噩梦,好怕是真的,好怕你们都不在了。”
说到这里,谢见礼一下子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抹了把眼泪,迅速翻身下床,如星见她这么着急,急忙蹲下身帮她穿上鞋子。
她等着如星帮她穿好衣服,转身便往外跑,只剩下如星在她身后大喊:“小姐,小姐你干什么去啊!
别跑的这么急,小心摔了!”
“我去见父亲母亲!”
风里只遥遥传来这么一句,转瞬就被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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