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

第十四章 黑色生活

小静静从此就藏身于小小的隔间，门用布帘拉上，过着难见天日的生活。起初孩子还吵着要出去玩，父母就告诉她如果让外面的人见到，他们就会杀了她的，吓得小静静不敢吵闹。后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容貌，小静静虽然幼小，但也知道自己的模样丑陋，幼小的心灵也从此蒙上了灰尘，再也不吵闹要出去了，后来一淘气，父母就说要拉她出去见人用来吓唬她。
人，这些来来往往欢声笑语的人，这些个在咫尺之遥的园丁和祖国未来的花朵，已经是她幼小心灵的最大恐惧。
陈校长说了这些，脸上的神情虽然看不真切，但语气里的痛苦像这惨白的月光下斑驳的树影，阴暗厚重。女儿静静仍躲在他身后呜呜咽咽。
周进和张小华心中也听的心中酸楚，但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两个人的心中疑惑并未全释，虽然小静静的遭遇令人同情，但似乎这样出来扮鬼吓人也不是十分应该，人吓人会吓死的。
陈校长似乎看出两人的疑惑，又接着说起。
小静静虽然活着，但她却只能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像鬼魂一般地生活。白天里她大部分的时间是用来睡觉，当夜幕来临，当黑暗把一张张眼睛遮挡，当人们带着美好的愿望睡去时，她的白天才开始。
她在黑暗中走出牢笼，走出之前必须要查看确定这个校园里最后一盏灯光熄灭，所有人都进入梦乡，好在很多年学校里除了自己一家外只有刘老师夫妇住学校，刘老师和老王头的生活很有规律，什么时间吃饭，什么时间睡觉，都很清楚很容易掌握外出的时机。
也并非完全没有意外，老王头有几次晚上拉肚子，来回厕所折腾了好几次，有两次差点撞上，不过虽然校园不大，但那些走廊的柱子可以用来藏身，校后面更是方便隐匿，可以随时躲到树的后面，厕所围墙后面也可以，老王头大概就算看到身影也会把她当作鬼魂来看。
夜晚，漆黑的夜里，她可以去*场捡小石头玩，检白天里学生们丢下的一小块橡皮，一小截断掉的铅笔，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一张带有图画的小卡片，最大的一次收获是捡到不知哪个傻瓜蛋丢失的一个文具盒，盒子里居然有一根彩笔，她用彩笔在文具盒里塞的纸片上画了一个太阳，彩笔画的太阳就是不一样，是有光的，有光就会发热的，而且还带有香味-------
她挨个到每个教室窗口看看，大多数时候窗上的玻璃都没有了，这样很容易就看清楚教室里所有的角落，很快就数清楚有多少张板凳。
到冬天的时候才用塑料布钉到窗格上用来挡风，但上面总有一些个被戳破的洞，她绝对不会自己在上面戳破一个洞来方便自己察看，虽然有些洞的位置角度不大方便她看清教室的某个角落，但这样才比较有意思嘛，因为要花多一些时间，多从几个窗口，几个孔眼，要数多几遍才可以数得出来。
她清楚地知道每个教室的学生人数，甚至从板凳和桌子的损害程度以及上面的刻画可以分辨出是男生和女生的座位。这些板凳的数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总是每过一段时间，特别是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就会有变动，但大多数是板凳减少了。
有的时候，父母会陪着自己一起在这校园里走上几圈，甚至爸爸有时候高兴了，会打开某一教室，让她进去玩。
这样她就可以到自己看过无数遍的板凳上坐一坐，她总是会跑到教室里最新的那张板凳上坐上一坐，果然很宽也很稳坐上屁股很舒服，在享受过以后也会去查看一下班上最坏的板凳到底还可不可以修好，有时候自己很想帮它修一修，不过爸爸说绝对不可以，因为修椅子是要发出声音的，一旦发出声音吵醒了那些做着美梦的人，自己就要一个星期都不会被允许出来了。
她每次和爸爸出来就都会带上一支粉笔，一只红色的粉笔，如果有机会进教室，她会到黑板上画上一个太阳，太阳圆圆的，圆圆的太阳外面还要画上几道光线，问爸爸说画几道，爸爸说几岁就画几道，所以六岁画六道，九岁就画九道，十二岁的时候就画十二道，爸爸说一定要画的，如果没有画就不是太阳了，就是妈妈给自己吃的大饼子了。
只要是太阳，就是有光的，太阳的光会照到地球上每一个人的身上。
如果是有月亮的晚上，静静就非要出来不可，因为爸爸说月亮就跟白天的太阳一样，月亮圆的时候就是相当于大晴天，如果是半圆的时候就是多云的天气，没有月亮那当然是阴天了，所以有月亮的晚上是个晴天，一定要出来晒太阳的。
爸爸妈妈总说自己没晒过太阳，这样对身体很不好的，还好，晚上有月亮可以晒，满月的时候月亮可真是圆啊，盯着它看会很刺眼的。当有月亮的时候，她有时会躺在地上，晒上一会，觉得身体暖和和的，身体好像真得也强壮一些。
爸爸在有月亮的晚上，还会带自己去后面的树林里玩，他在厕所后面的那个栅栏悄悄开了一道门，进了这道门就可以进入树林里，往里走上三十米的地方，爸爸清理了一小块平整的地方，去掉地上的杂草，她可以在这一块地方做做运动，可以带上橡皮筋绑在两颗树上跳皮筋，跳皮筋是跟妈妈学的，妈妈一开始还不会，后来她看别的学生跳的，学会了再教给她的。
小时候，爸爸还容许自己爬树，她可以爬到树上晒月亮，但后来说女孩子长大了就不可以爬树了。在这一块地方，她可以小声地说话，也可以蹦蹦跳跳发出一些声响，当然也不能太大声了，爸爸说有些人晚上睡不着，因为他们要考虑各种各样的问题，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所以爸爸妈妈老是说不是只有她才烦恼，那些每天晒到太阳的人要比她更加烦恼，她没有太阳可以晒，她晒的是月亮，所以她的烦恼要少一些的。每次听他们这么说，她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很多。
如果去年没有来两个年轻的老师，她的生活还要一如继往的继续下去，自从那两个年轻老师住进了学校，爸爸妈妈就再也不让静静晚上出去玩了，即使有月亮的晚上也不行。
对于新来的年轻老师，静静非常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模样，充满了好奇，但却一直被父母禁止外出，时间久了，她变得越来越暴躁，不肯吃东西，这样她原本就瘦小的身体愈加瘦弱，他们看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真得没命了，实在没有办法才同意她很晚很晚的时候到后面的树林里玩一会。
那次刚趁着夜黑走出学校后门，就听到一个人打着手电匆匆地跟后面来了，她吓得慌忙躲到厕所围墙后面，听到那个人走到男厕所里，这才安心。
但她随后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看看这新来的老师长的什么模样，于是就轻轻垫起砖头，准备悄悄探出头看一眼，可没等她探出头，那个人就上完厕所回去了。兴致未减反而大涨，于是决定等他入睡后去窗前查看一番，才有了后来小方小石夜惊魂那一出。
小方小石离开学校后，静静的生活又回到起初，她知道他们是被自己吓跑的，自己觉得这种生活是自己争取而来的，所以现在她又想故伎重演，虽然爸爸一直反对她这么做。
听完陈校长的述说，周进和张小华心里都觉得非常压抑，想不到竟然有这样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
张小华想起什么，问道：“那为什么胡玲玲没事呢？”
陈校长再次叹息后说道：“她不是天天住校，一到晚上她基本不出来活动，静静只要小心点是可以避开的。再说她一个女孩子，如果我们也这样对她，万一被吓出了意外，我们也不想学校真的发生意外事情。”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也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但有的事情错了一步就只能再继续错下去。我们本想再过一年，我就可以借身体不好办理提前退休，退休后我们就到外地去生活，这样可以把孩子带到一个新的地方，给她一个正常点的生活。这么多年，我们真是受够了，早知今日，当初真是不该让这个孩子活在世上啊！”
陈校长痛苦地掩面蹲到地上哭泣，静静也跟着他一起抱头啜泣，两个人都尽力抑制住声音，但周进和张小华仍听得心头酸楚难受。
周进深吸了一口气，平伏下情绪，对陈校长说：“你们都不要再哭了，已经是很晚了。你们的苦衷我们能理解，也很同情静静的遭遇，可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解决问题。”
陈校长慢慢停止了哭泣，也让静静不要再哭，重又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还能怎么做，如果这件事情说出去，我也不敢想像会有什么后果，我们怎么面对学生老师，真不如我们夫妻一起跟孩子死掉算了。”
周进连忙说道：“您可千万别这样想，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和赵姨对孩子的爱我想谁都能理解。现在要把事情公布出来，确实会引起很大反响。我看这个秘密暂时还要继续守住，等到时机成熟再做决定，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或许是一个办法。还有，静静可以像以前一样生活，即使我在住学校，她也可以出来玩，我不会介意的，我想张老师肯定也不会介意的。”
张小华一门心思听周进说，听突然提到自己，说实话心里仍有顾忌，但周进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反对，就支支吾吾说：“唉，唉，那肯定的，肯定不会的。”
陈校长听后凄凄地说道：“谢谢你们的好心了！明年上半年学期结束，我就搬出学校到别的地方去住。这段时间里我们再不会让静静出来了。”
“其实谁也没有权利剥夺静静自由生活的权利，她已经够不幸的，她失去的太多了，如果连她最后一点点空间和自由都被剥夺，我们会不会太残忍了？所以，请一定给她保留这仅有的一点点空间。”周进说道。
陈校长不知是难过还是激动，有点哽咽，不住的用手拍着躲在自己身后的静静的身体。
“回去休息吧！校长，您们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周进边说边用手捅了一下傻站一旁的张小华。
张小华这才又含糊不清地说：“嗯，一定的，一定的，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人。”
“我们先回去了，校长，静静，再见！”说完周进拉着张小华开始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周进一直沉默不语，张小华也很沉默地跟在后面，原先恐惧害怕的情绪现在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代替，心里堵的慌，像一块石头压在心房。
P.S：这两章可能让大家心里看得有点堵，不过如果细细品味，黑色生活离我们并不遥远，就在身边，或许自己某个阶段也曾经历。
对于故事情节真心希望大家看过后给点意见，批评也好，建设性的意见我会采纳！
不要走开！后面给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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