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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落夏至第3章 前程似锦在线免费阅读

“灰色的烟雾模糊了遥远的星座，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历史和名字，世界上只是一些影影绰绰的温柔，人还是原来的人，河还是原来的河。”——《面前的月亮·圣马丁札记》

回到家里，林秀生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跟朋友通电话，林知岁浑浑噩噩地坐在床上，好半天没有反应。

他做梦了，做梦是常事，只是这次他竟难得地梦到了年少时和裴净抒的事。

他和裴净抒还有一些渊源，双方的妈妈以前就是同学，他们的爸爸曾经是同事，两家关系一直都很好，后来买房的时候都是一起商量着买。

搬到一起的第二年三月份，林知岁就出生了，他在春日的花香和风中第一次啼哭。

至于裴净抒他比林知岁早出生两年，他的性格要沉稳一些。

林秀生怀着林知岁的时候胎动很明显，她说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估计是个调皮的。

又问还很小的裴净抒喜不喜欢活泼的弟弟妹妹，裴净抒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仰起脸轻声说：“喜欢，安静的弟弟妹妹我喜欢，活泼的弟弟妹妹我也喜欢。”

林知岁出生以后，他确实很喜欢这个还躺在摇篮椅里的小家伙，一天到晚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

裴净抒每天都从家里跑过来手扒着摇篮的边缘哄他睡觉，给他讲故事。

故事书那么大，他得两只手一起捧着，讲恐龙、讲骑士。

林知岁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一见到裴净抒就咯咯笑。

他那时候还不到一岁，牙齿都还没长好，笑的时候还会流口水。

裴净抒也不嫌弃，用纸巾给他擦掉。

林知岁打记事起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还在笨拙地学说话时，继“妈妈”和“爸爸”之后他学会的第三个词就是“哥哥”。

揪着裴净抒的衣角喊了一声又一声，发音不太准，但他很喜欢这样叫。

当时被叫哥哥的裴净抒眨了两下眼睛，没说话。

傍晚的时候，未满一岁的林知岁得到了裴净抒去年所有的压岁钱。

据林秀生说，这是林知岁凭自己本事赚到的第一桶金。

四岁的时候他要上幼儿园了，林知岁不想和爸爸妈妈分开。

上学的前一天晚上顶着一双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敲开裴净抒的门。

至于他当时是怎么把时间算得那么准避开了裴家的大人，他也无从得知。

“哥哥……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幼儿园，我、我害怕……”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已经幼儿园毕业的裴净抒同学很大方地把自己的卧室以及床铺分给了四岁的林知岁。

又把玻璃柜子里所有的限量版玩具都一股脑地扔在床上，随便他玩儿。

第二天，裴净抒跟林秀生还有陈槐一起送他到学校门口，看着老师领走了他，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跟自己挥手说再见。

因为林知岁说了要再见，所以放学的时候，裴净抒赴约来接他放学了。

他的小学时期也是差不多的生活模式，跟裴净抒在同一所小学上学。

他在一楼，裴净抒在二楼，每天他都要在班级门口等林知岁放学。

裴净抒送了他一个小夜灯，在他10岁生日的时候。

自此，他床头再也没放过其他的小灯了。

直到有一年过年，被亲戚家的小孩儿失手打碎，他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谁哄也不出来。

最后，裴净抒送了他一个一模一样的，这件事才算平息。

到这里，梦被中断了。

林知岁坐起来的时候还是蒙的，这几年虽然思念成疾，但也没能在梦里见过他，大多时候都是一些掉下悬崖、被丧尸追着跑的稀奇古怪的梦境。

他擦了擦冒着汗的额头，心想，大约是今天见了裴净抒的原因。

当他再度躺回去准备入睡的时候，脑子却无比清晰，翻来覆去十几分钟后，他终于认清现实：

今晚注定要失眠。

于是他起身打开柜子找到那个小鲸鱼的夜灯，充上电，还会发光发亮，林知岁松了一口气。

林知岁半夜收到了朋友宋雨的微信消息。

他问怎么了，宋雨嗫嚅半天问他，【我前任要找我复合，她跟我说她想清楚了，问我有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还说这周末想邀请我吃饭看电影。】

林知岁盯着这条消息，不知怎么的，脸上微微发烫，有点儿莫名的心虚。

他记得当时是宋雨的女朋友提出的分手，说两个人在一起太累了，当不开心大于开心时就应该及时止损，这样还能留住那些美好的回忆。

【我现在挺纠结的，其实我觉得我还喜欢她，但是这种喜欢已经跟当初的不一样了，现在我们之间有隔阂，就算和好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吧？】

隔阂。林知岁反复掂量这个词的意思，最后得出结论：

隔阂是个很令人讨厌的词，和前程似锦一样讨厌。

裴净抒当时远走他乡时，拉黑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前程似锦，往后一帆风顺。】

他动了动发麻的手指，敲敲打打几个字又觉得不合适，随即删掉，如此反复许多次。

宋雨又问他自己该怎么办，可林知岁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裴净抒心里怎么想。

林知岁：【你想见她吗？如果她去找你，你会排斥跟她再次产生交集吗？】

消息发出去之后，他有些忐忑，捏着手机的指尖已经充血了他也没发觉。

同时，他也分不清这是在出主意还是在试探，他也想知道两个人重修旧好的可能性大吗？

万一呢……

如果宋雨不排斥他的女朋友，那么会不会那个人也不排斥跟自己见面呢？

那边安静半晌，没有消息再过来，可能宋雨是真的不知道吧。

可林知岁还在固执等待，他在等一条消息，又好像不只是在等一条消息。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他瞬间从朦胧睡意中清醒。

【排不排斥什么的，总得见了面才知道。】

看来是答应了。

林知岁在这一刻身体放松下来，他这才惊觉自己浑身发冷，于是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逐渐闭上眼睛。

裴净抒回来之后的前三天，林知岁都很自觉地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默契，他们要维护这种平衡，在平衡中寻找能够靠近对方的路径。

裴净抒刚被调到这里不久，晚上有一个公司的酒局需要参加，餐桌上他看到一个模样像是混血的男孩子，他的瞳孔隐约是棕色的。

推杯换盏间，裴净抒隐约想起一个人，那个爱哭鬼，小时候抱着一本故事书哭得可惨了。

他的眼睛在阳光照耀下也是透着点浅棕色，澄澈极了。

但显然，在这种时候想起他并不是个好征兆，于是他喝了点温水，以缓解那些弥漫上来的醉意。

等到周四的时候，林秀生打电话给他，说陈槐出院了，想在家里聚一聚，邀请他过去，算是给他接风洗尘。

那天，裴净抒去看望陈槐的时候，恍然发觉岁月如梭，记忆里爽朗爱笑的叔叔原来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变老，背也慢慢变得佝偻。

陈槐看见他便想起裴明言，那个出了意外，在病床上挣扎一个月后还是撒手人寰的朋友，悲从心中来，一时眼眶湿润。

裴净抒答应下来，趁着天色尚早，去花店买了一捧康乃馨，他原本想买百合，但是去的不巧，最后一捧被买走了。

林知岁就在一旁听着，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听到裴净抒应允，在母亲挂断电话后长出一口气。

他早早起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只能跟着母亲在厨房白忙活，最后洗了点儿葡萄，算是有贡献。

裴净抒喜欢葡萄，就像林知岁喜欢巧克力。

裴净抒敲门的时候是林知岁开的，迎面便是一大捧康乃馨散发出来的花香，皱了皱鼻子，他又侧着身子为对方让出空间让他进来。

裴净抒也没矫情，把花递给他问了句，“阿姨呢？”

林知岁恍恍惚惚的，“在厨房，你先进来吧。”

他点点头，开始换鞋，林知岁趁着空档把花拿进去找了个白瓷花瓶装起来，又用喷壶喷了点儿水。

“叔叔什么时候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裴净抒走到他身后，两人隔了点距离，他语气平淡地问。

林知岁拿着喷壶的手都有些轻微的发抖，猛地转过身，手腕磕在桌角，有些发疼，他忍着痛。

裴净抒看见了，忍不住皱眉，却没再伸出手帮他查看伤势。

“刚刚发消息说快到了。”他揉了揉，掀起衣服看，只是红了点儿。

林秀生这时从厨房出来，看见桌子上的花儿眉开眼笑的，揶揄道：

“小净还会送花儿啊，以后谈女朋友肯定也是个浪漫的人。”

女朋友……

林知岁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开口和裴净抒说句话，无论什么话都好，废话也行。

“裴——”

他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对方刚转过头来，门口传来钥匙扭动的声响。

“阿姨，知岁，我们回来了。”

于是短暂的对话被中断，秦书白和陈槐回来了，他们看起来也相谈甚欢，他搀着陈槐的胳膊，另一只手提着装药品的袋子。

“啊，书白，辛苦了。”林秀生跟他寒暄片刻。

几个人在餐桌前坐下，秦书白坐在林知岁左手边，裴净抒坐在林知岁对面。

陈槐问起裴净抒这几年在北江市的经历，他基本都是报喜不报忧。

长辈总爱为小辈操心，学生时代操心学习问题，成年了操心婚恋问题，结了婚操心生育问题。

话题被打开，便如同开闸的水停不下来。

“哎，我上次跟你视频的时候看你那屋子不像是一个人住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谈对象了？你跟阿姨说说。”

她没注意到林知岁发白的脸色和攥紧的手，林知岁没撑到裴净抒开口就先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妈，你煮的那汤差不多好了吧？”

林秀生笑着说，“时间还早呢。”

林知岁没想到他老妈会拆他的台，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

“阿姨煮的汤我一直都想再尝尝，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那就多吃点儿，多少年没来家里吃饭了，人都瘦了。”

排骨汤被端上来。

秦书白盛了一碗放到林知岁手边的位置，一心二用时刻注意裴净抒动静的人蓦然被吓了一跳，惹得秦书白失笑。

“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动那碗排骨汤，不动声色地朝自己那边挪了挪位置和秦书白拉开距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去看对面人的神色。

裴净抒只朝这边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自然地用勺子舀汤喝，此情此景，林知岁不免心中酸涩，蔫了吧唧地夹菜吃。

“净抒，过完年就29了，没有女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我们公司不少单身女青年，最喜欢你这种年纪轻轻就事业有为的大好青年了。”秦书白忽然说了句话。

裴净抒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还没出声就先对上林知岁不知所措的眼神，他连筷子都忘了收回来，就那么悬在半空中。

裴净抒凝视着对面的人，刚要说话就被林知岁抢先，他把手收回去，淡声说道：

“29也不一定非要谈恋爱，也不是别人喜欢他，他就得喜欢对方。”

林秀生笑了两声，说前几天看着林知岁和裴净抒还有点儿局促，现在就开始维护他哥了。

陈槐也说，“书白啊，你不知道，我们家知岁从小就喜欢粘着小净，听见他要谈对象可不得着急？”

秦书白不以为然，“那是小时候，现在不一样，他们都长成大人了——”

“一样。”

林知岁放下筷子，他在回答秦书白的话，眼睛却始终都黏在裴净抒的身上，被凝望着的人回视他，看到林知岁倔强澄澈的棕色瞳孔。

他看着裴净抒一字一句地重复道，“现在也一样的。”

陈槐和林秀生这才发觉他们三个人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裴净抒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两个大人心里的疑云形成之前从手边拿起一个新的空碗盛了汤递给还在愣神的林知岁。

朝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其中真心到底有几分，不辨真假。

“嗯，一样的。”

气氛终于和缓一些，林知岁望着面前的两碗汤，没有犹豫地端起裴净抒递过来的那个。

几步跑到厨房取了个新勺子出来，一下一下的慢慢喝。

中途，秦书白接了个电话先走了。

裴净抒和林知岁自觉地进了厨房洗碗，裴净抒洗碗，林知岁负责擦干净放进抽屉里，没怎么说话但配合默契。

很快，水龙头被关掉，淅淅沥沥的水声也停下了，林知岁头一次觉得他还是很喜欢做家务的。

如果是跟裴净抒一起的话，他就很乐意。

裴净抒洗完手摘掉围裙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从心底升起一阵失落，手里的白瓷碗也忽然掉在地上，发出很清脆的响声。

他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蹲下身要去捡那些碎片，膝盖刚刚弯下去一点就被裴净抒拦住。

他让林知岁先出去，被叫到的人没动弹，过了两秒，裴净抒才反应过来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事实上，他不会也并没有生气。

“出去看会儿电视，我来收拾。”

林知岁眨眨眼睛，他在思考对方话里传达出来的情绪。

于是他又听到裴净抒说，“听话，先出去吧。”

以前，裴净抒时常因为他不想起床而错过上课时间，要哄上很长时间，他心里也没有半点厌烦，只是会揉一把他的头发，然后跟他说，“岁岁，听话。”

或许时间真的也没有那么残忍，没有那么强大，只是他忘记回头看，裴净抒还是原来那个裴净抒。

林知岁点点头，走到门口的位置，手扒着门框看了他几秒，又恋恋不舍地回到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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