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的葬礼

六十岁的外婆得了老人痴呆需要人照顾，舅舅和舅妈们都推脱暂时脱不开身。妈妈没办法，

只能答应搬回去照顾几天。可一回去，就是五年。日夜照顾外婆，妈妈也因此得了一身毛病。

我看不过眼，丢出妈妈的病历簿，开口让两个舅舅帮忙轮流照顾外婆。

看着病历簿上满满的就诊记录，他们不情不愿地应下了。可在妈妈离开的第三天，

身体健朗的外婆却突然离世。不仅如此，一向办事拖拉的舅舅舅妈们，

还扬言要立刻将外婆拉去火化。1消息传来时，是夜里八点。

妈妈颤抖着手扯掉没滴完药水的针头，订了张最快回老家的票。刚上高铁，

她又掏出手机叮嘱舅舅，让她看到外婆最后一面，才拉去火化。一路上，妈妈都在自责。

责怪自己不该离开，这样或许外婆就不会走得这么突然。她一边说，一边擦泪。

妈妈前后离开不过三天，就传来了这样的噩耗。外婆今年也才六十五岁，除了偶尔痴呆，

再无其他毛病。也难怪妈妈一时接受不了。回到村口，远远就看到了外婆家支起了帐篷。

我扶着颤颤巍巍的妈妈走进屋。舅舅们终究还是没有理会妈妈的请求，早早将外婆封了棺。

一看到外婆的棺椁，妈妈一下无力软倒在地，爬行着向前抱着棺椁大哭。我也跪下来，

磕了几个响头，点上三柱清香。可走到香案旁时，才发现香炉上的蜡烛早已燃到了底。

村里的老规矩，老人刚去世，香案上的清香和蜡烛，是万万不能停的。我转过身，

看着这群为外婆守孝的人。大舅吃花生，大舅妈嗑瓜子，二舅喝酒，二舅妈低着头刷视频。

一片欢声笑语，如果不是那刺眼的红色棺椁，别人还以为这家在办喜事呢！只有妈妈，

红肿着眼睛，哭得快要晕死过去。我强忍心中酸涩，扶起妈妈。跪太久了，妈妈膝盖发酸，

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大舅妈立刻跳起来：“巧莲，你可别跪我，不吉利！

”她吐掉口中的瓜子壳，瞥了眼妈妈：“做做样子得了，谁都会死的！有什么好伤心的。

”妈妈一顿，憋住泪水看向大舅妈。“大嫂，妈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

”大舅妈嗑瓜子的动作停住了，眼神闪闪烁烁的。好一会，

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老人老死了呗，很正常，难道还指望着长生不老啊！

”妈妈沉默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大舅身上。“大哥，不为妈做场法事吗？

”大舅只是嚼着花生，头也不抬。“人死不能复生，花这些冤枉钱干什么。”“对对对。

”二舅也附和着：“你看别人家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哪个发达了？”妈妈听着，

有点着急：“不是说要发达，妈辛苦了大半辈子，我想让她走好一点，

她在厂里几十年如……”“好了，巧莲！”大舅妈开口打断了妈妈。

“别搞这么麻烦折腾大家了，明天一大早就拉去火化，大家还要赶着去赚钱呢！

”看着这群冷漠的人，我心脏隐约有些绞痛。倘若外婆还在世，还能听到这些话，

该会有多心寒！2妈妈垂着头抹眼泪，哽咽地开口。“可是，这也太快了，哪里有老人走了，

十二小时都不到就要拉去火化的，最起码都得守孝一天一夜……。”妈妈说的，也不假。

村里老人去世，以前都是守孝三天三夜的。近几年，虽说都演变成一天一夜。但从未听说过，

十二小时不到的。大舅妈一听，瞬间恼火。“人都死了，放在这里干什么，

难道放臭了流了一地尸水再拉去烧吗？”她甚至气得将手中瓜子壳一把朝妈妈脸上扔去。

“你也别哭哭啼啼的，你再哭老太婆也回不来。还在这装孝女人设，

显得我们特别不仁不义似的。你要有钱，你就自己请人办法事，别拉着我们下水。

我们可不像你，这些年在老太婆身边捞到不少油水，都能进城旅游了。”我彻底无语住了。

这样的话她也能说得出口？亲人离开，伤心不是正常的吗？在她眼中，怎么就成了装人设！

况且，哪里来的油水？这人说话都不过脑子的。我看着舅妈那胡搅蛮缠的样子，

气不打一处来。“大舅妈，请你说话放尊重些，外婆尸骨都还在这里呢！我妈死了妈，

她哭有什么错？去年你娘家妈妈去世，我记得你也哭到晕死过去好几回吧！还有！这些年，

大舅和二舅每人每个月才给两百块妈妈。伙食都不够，哪里来的油水！”接着，

我掏出自己手机，亮出转账记录。“我每个月给妈妈寄的生活费，她都用来补贴外婆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我妈也是当人家女儿的，养老天经地义。

但你们偏说她在外婆身上捞油水，我听着就不乐意了。按照你们的个性，倘若真有油水捞，

这差事还会轮得到我妈吗？”还记得前些年，村里土地被征用去建高速公路。

外婆家的几亩田地，分了接近三十万。那时，外婆提议三兄妹每人平分十万。

但两个舅舅和舅妈死活不愿分一毛给妈妈。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家里的财产是万万不能分的。妈妈不想大家伤了和气，便主动提出一分不要。

听着我反驳的话，大舅妈的脸一下子黑完了，她一掌拍在旁边桌子上。

“哪里有晚辈这样跟长辈说话的，你妈怎么教你的？在村里，一个月几百块伙食，

过得可滋润了，说不够，骗鬼呢！”大舅也跳出来帮着她：“对啊，巧莲，

村里肥猪肉才六块钱一斤，你和妈两个女人，一天才吃得了几块肉。快说，

这些年你都藏了多少私房钱！”“我……我没有……”妈妈无力解释着，可大伙完全听不进。

二舅也放下酒杯，像审犯人一样看着妈妈。“我经常在村头碰见猪肉佬，

可没听他说起过你有买猪肉！你私藏了多少你就拿出来吧，大家把钱平分了，我们也不怪你！

否则，我们余家从此没有你这号人！”说完，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我真的没有……”妈妈急得直跺脚。我轻拍着安抚妈妈，将她拉到凳子上。随后举起手机，

打开妈妈的消费记录。“对，我妈从来没买过肥猪肉！”大舅妈：“我就说嘛！

钱都藏起来了，让老太婆天天吃青菜，一点营养都没有，难怪死得那么快！”大舅：“巧莲，

想不到你这么黑心！”二舅：“枉我们这么信任你，把照顾妈的重任交给你，

想不到你竟然这样对老人家！”看着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们这群大孝子竟然不知道，外婆一吃肥肉就会吐！而且医生说外婆缺钙，要多喝骨头汤，

我妈才骑车到镇上去买新鲜骨头给她炖汤喝。骨头二十几一斤，那几百块，能买得了多少斤？

”面对我的质问，两个舅舅都别过了头。只有大舅妈，忽然拍起了手掌。3她一边笑，

一边起身走近妈妈。“巧莲啊，不是我说你，你可真有心计啊，原来最盼着老太婆死的人，

是你！”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妈妈。妈妈不明所以，皱着眉一直摇头：“我没有！

”她有意无意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妈妈。“是个人都知道，老人最忌讳荤腥油腻，可你呢，

天天大鱼大肉地供着，老太怕不是早就三高爆表了吧，不然也不会走得那么突然！

”妈妈气得直流泪，可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迎来了大舅无情的一掌。“巧莲，

你太让大哥失望了，那好歹是我们的妈！你不想照顾她，我这个当儿子的，

自然是不会推辞的！”二舅也急不可耐地补充：“对，早知道我就把妈接来我家好了！

”呵~现在外婆都死了，他们才出来当假好人。当初是怎么求着我妈回来的，

恐怕他们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真是可笑之极！我看着妈妈脸上红红的手掌印，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用力推开大舅，死死将妈妈护在身后，瞪着猩红的眼睛咆哮。

“拜托你们用脑子想想，我妈已经照顾外婆五个年头了，整整五年，不是五天，

也不是五个月！如果她真不想照顾外婆，何必要浪费五年的时间！你们不分黑白，

听风就是雨，外婆如果能听到，怕是恨不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刮你们两掌吧！

”大舅和二舅羞愧地底下了头。可大舅妈仍不死心，张嘴像喷粪一样臭。

“就是因为照顾了五年，烦了，不想照顾了，才想办法弄死老太婆。”“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内心想的龌龊事，还搞得自己多高尚似的！”跟这群野蛮人，真是有理也说不通。

我气得一把上前揪住她的衣领。“你说得倒是轻巧，那当初怎么不见你照顾一下外婆呢！

我可记得，外婆不但照顾你坐月子，还帮你带了好些年孩子的！你不感恩戴德，

还在这里造事生非！有你这么做人的吗！小心夜里外婆来找你！”她用力挣开我，

不屑地歪起嘴。“我做儿媳的，可没有义务照顾婆婆，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哦？

儿媳没责任？那女婿就是有责任了是吗？”瞧我说到了痛点，她气得咬牙切齿的。“前些年，

你娘家爸爸生病了，你非要我大舅去照顾，我大舅不愿，你就以离婚为要挟。

最后大舅上门伺候了三个月，你才不闹腾了。怎么？想立牌坊是吧？

这话说出来你也不嫌害臊！”4大舅妈一听，彻底忍不住了。她握紧拳手，

朝着妈妈挥过来：“余巧莲，你养的好女儿，定是你教的，敢忤逆我，

看我不给你点教训教训！”我眼疾手快，将妈妈拉到身旁。大舅妈扑了空，

刚好撞上了对面的桌角。额头一下子鼓起来拳头大的包，她一边哭，一边骂着大舅。

“余胜海，你个没用的东西，看着老婆被欺负还像个死人一样！你个孬种！

”大舅一下被激怒了，他气得龇牙咧嘴。“你们母女俩，立刻跪下，给我老婆道歉！

不然你们别想离开这里！”真的无语极了，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这种不分黑白的人！

我语气坚定地拒绝了他。“要我们跪？可以啊大舅！你现在立刻去死，

我保证给你磕三个响头！”“啪”的一声巨响。他抄起身旁的果盘就朝我摔过来。

“你们母女俩目中无人，今天我就替妈好好教训教训你们。”我拉着妈妈往后退。

他几步跳到妈妈面前，伸出手刚想打妈妈，我朝他裆部狠狠踢了一脚，

又用高跟鞋的鞋跟重重踩了他一脚。他痛得嗷嗷直叫，一边捂着裆部，一边抬起左腿。

二舅见状，也坐不住了，拿起酒瓶就朝我砸过来。我一时没注意，额头被砸破了，

鲜血滴答滴答地流着。妈妈心疼，想要给我找止血的纱布。大舅妈却在此时忽然袭击，

从后面一把扯住妈妈的头发。“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你这贱人，带着女儿欺负到我头上。

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崔三凤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说完，她还咬着牙加大了力度。

妈妈痛得咬紧嘴唇，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我顾不上处理伤口，

大步冲过去扯住大舅妈的头发。大舅妈吃痛，但仍然不愿放手。

甚至还命令大舅二舅过来帮忙。两个舅舅想都没想，火速赶过来对我和妈妈拳打脚踢的。

寡不敌众，我和妈妈一下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哎哟……”灵堂一团混乱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