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第37次涌入鼻腔时,林夏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惨白的天花板倒映着监护仪幽蓝的荧光,医用帘布被中央空调的风吹得微微鼓动。
走廊传来熟悉的推车声,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与记忆中的频率分毫不差。
她扯开病号服领口,左肩肌肤光洁如初——那朵被硫酸腐蚀的玫瑰胎记仿佛从未存在过。
"2023年9月17日,上午10点24分。
"邻床老人收音机里的整点报时像把手术刀,精准剖开记忆的皮层。
七天前这个时刻,她正在海州美术馆二楼东厅,给雨桐当素描模特。
阳光透过穹顶玻璃洒在米色画纸上,妹妹的炭笔在纸面摩擦出沙沙声响,混着远处讲解员关于梵高《星月夜》的解说词。
穿驼色大衣的男人就是在此时经过的。
那人衣摆扫过画架时,一枚黑色U盘悄无声息滑进她的帆布包。
林夏记得自己抬头时,正对上对方灰蓝色的瞳孔,那种颜色让她想起父亲实验室里浸泡着角膜的保存液。
"滴——"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长鸣。
林夏转头看向病房门口,深灰西装的身影准时出现在磨砂玻璃后。
金属门把缓缓转动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碾过神经,她摸向藏在枕头下的圆规,黄铜包边在掌心烙下灼热的触感。
"林小姐恢复得不错。
"季深推门的瞬间,秋日阳光在他金丝眼镜上折出冷冽的十字光斑。
他左手端着杯美式咖啡,袖口露出的铂金袖扣刻着荆棘纹样,与林夏记忆中插进自己颈动脉的匕首柄如出一辙。
"但把医疗器械当武器,"他轻叩床尾的病历卡,黑色皮革手套擦过金属夹板,"可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林夏的拇指抵住圆规尖端。
五天前的轮回里,这把学生绘图工具曾刺入他的颈动脉,温热的血溅在她眼睑上,像突然睁开的第三只眼。
此刻男人喉结下方那道淡粉色疤痕,正在条纹领带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第三次骨髓配型失败。
"季深翻开病历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拆情书,"令妹还能等多久呢?
十岁那年你给她折的千纸鹤,现在还挂在病房窗边吧?
"林夏的呼吸骤然停滞。
耳边响起化疗泵低沉的嗡鸣,雨桐插着留置针的手腕上系着褪色的幸运绳。
记忆中最清晰的却是某个深夜,妹妹把雏菊浸在生理盐水瓶里,笑着说:"姐,你闻过花朵在黑暗里腐烂的味道吗?
""你想要什么?
"圆规尖端刺破掌心,血珠渗进白色被单。
季深从内袋抽出照片时,她闻到了龙舌兰混着苦橙的气息——这味道曾弥漫在那间没有窗户的审讯室,当时她的肋骨断了三根。
照片里的雨桐蜷缩在画室角落,额角纱布渗出的血渍像梵高笔下的向日葵。
更刺目的是她手中沾着颜料的解剖刀,刀尖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人体肌肉素描,画中人的左肩赫然盛开着玫瑰纹样。
"令妹今早的写生课很有趣。
"季深用照片边缘划过她锁骨,"不过比起临摹《星月夜》,我更喜欢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画的蝴蝶。
"林夏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些被主治医生斥为"胡闹"的涂鸦,此刻在记忆里突然清晰起来——雨桐用红蓝铅笔勾勒的蝴蝶翅膀,分明是精确到毫米的人体血管分布图。
"想知道陈明远失踪前最后接触的是哪具尸体吗?
"季深忽然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的医用胶布。
林夏看到他领带夹上嵌着的黑曜石,倒映着自己苍白的脸,像被困在永夜里的月亮。
"明天日落前,"他指尖点在她剧烈起伏的锁骨中央,"带着你父亲藏在《口腔解剖学》第317页的东西,到旧港区3号仓库。
"监护仪发出更急促的警报声。
当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缝溢进的光晕中时,林夏摸向枕下的手机。
解锁屏幕的瞬间,她浑身血液骤然冻结——本该存着雨桐最新血检报告的相册里,此刻静静躺着一张黑白监控截图。
画面中的父亲穿着沾染血污的白大褂,正在解剖台前举起手术刀。
而躺在台上的"尸体",分明是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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