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泽忽然醒来了。
他仿佛是从梦中惊醒的,然而己经记不清做了什么梦,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潮水一般淹没他的双眼。
眼前的这片天地空无一物,没有星辰日月,没有声响活物,远远近近都是一色的漆黑。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在这片天地待了多久,又为什么会待在这里,总之,他的记忆里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忽然有一日,一团刺目的白光突兀破开永夜,携带着星辉月芒,飘到姜玉泽的眼前。
他被这团白光刺到久久睁不开眼,但是睁开了眼,眼前还是那团携带着星辉月芒的白光。
“你想离开这里吗?”
那团白光发出稚嫩而清澈的嗓音,携带着丝丝引诱,对姜玉泽说。
出去?
姜玉泽轻声问道:“如何出去?”
他的声音清越如潺潺流动的溪水,悠悠然回响在天地间,带着微然却真实的神性。
光团说:“我是系统001,来自高级位面,你只要完成任务,获得灵魂值,并上交给我的老大主神大人,他就能带你离开这片不可知之地。”
姜玉泽垂目温柔地看着它,唇边微笑如春日暖阳,他凭着本能伸出手去,仅用两根白葱一样的手指,就轻松地捏住光团。
光团猛然一震,却无法逃脱他的禁锢,它突然光芒大作,刺目白光霎时充斥整个空间,它尖声叫道:“你干什么!?
你毁了我,你就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姜玉泽笑了一声,轻轻一捏,所有白光刹那消散,系统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他的指上,只有些细碎光芒缓慢散去。
姜玉泽拨开那些光芒,挑出一根透明的、毫无存在感的丝线,这丝线一端在他手上,一端则沿着虚无蔓延至漆黑里,不知来自何方。
虽然他没有记忆,却本能地知道这丝线究竟是什么,系统进入的轨迹,恰恰能为他提供离开的锚点,顺着这根丝线,不可知之地,也变成了可知之地。
他站起身,拉住那根丝线,周身玄光荡漾,一步踏出,就横跨数十光年。
丝线忽然剧烈震动起来,猛地碎成无数微粒,姜玉泽却在这一瞬间的波动里,感知到了,某种不可说的存在。
他不知那是谁,但他却感到无端的熟悉。
并且在这波动给了他窥探外界的机会。
他抬起白玉一样的手掌,宛如抓住实体一样抓住眼前的黑暗,慢慢地撕开眼前永夜。
一丝红尘气息,顺着裂缝,落到姜玉泽的手上,他便用了力,持续扩大那裂缝。
突然,一抹墨雷骤然出现,旋即击到姜玉泽的手上,他纹丝不动,继续发力,雷霆在他手上跳跃,闪动着骇人的电弧,姜玉泽吹了一口气,雷霆骤息,他的脸色也白了白。
但是被他撕开的裂缝里,藏着无数吸引他的气息,他将裂缝撕到等人高度,抬起一腿,就要迈入裂缝时,忽然回头一笑:“就算我没了记忆,你也困不住我。”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踏入裂缝,而裂缝的另一边,是大千世界。
不可知之地里,忽而响起一声轻笑。
……夜刚三更,烛花一声轻响炸开,令姜玉泽惊醒。
他睁开眼,眼前一方书案,案角杂乱堆着数十本簿子,旁边摆着一盏烛台,其上插着数只红蜡,昏黄的烛光铺遍书案。
而他面前,则摊着一本书,另有一只蘸着墨的笔被他拿在手中。
西下寂静无人,连虫声都不曾听闻。
姜玉泽放下笔,按了按突突突跳动太阳穴,脑海里不断涌现出原身的记忆,使他俊眉微蹙。
原身亦叫姜玉泽,乃是北宸王朝端王府的世子,年方十五,生得玉树临风、端方秀雅,名声在王都玉京却有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其生母在他年满三岁时就撒手人寰,半年之后端王迎娶的新任王妃,乃是永业帝之娇女明月公主,这位公主嫁入王府不过一年,就为端王生下一子一女,彻底巩固了她在王府中的地位。
明月公主虽己有一子一女,对于姜玉泽这个前王妃留下的嫡子却喜爱有加,宠溺无度,有求必应,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子更加关切,因此将姜玉泽养成个自大狂妄的脾性,在王都无恶不作。
姜玉泽本来大字不识一个,十分厌恶书籍,见一眼都要大闹一番,烧掉才肯善罢甘休,如今夜上三更还在提笔看书,纯属是因为七天之前,姜玉泽在春风楼上与禾丞相的次子争夺花魁,大打出手,惊扰了微服私访的当朝太子。
太子怒气爆表,回禀了永业帝,因此原身被端王惩罚,把他禁足在自己院里,要他抄《礼戒》百篇,还不许下人帮忙。
姜玉泽从金丝楠木椅里站起身,伸了伸酸痛的腰背,抬脚就踩到地上糊满了墨的宣纸,他捡起来,被上面张狂飞扬、满卷乱飞的字给惊到了。
明月公主宠溺原身,断不许原身练字疲累,常常写了三两个,就令原身歇歇,吃点茶果点心,所以原身十五岁,只能整齐地写出自己的名字,这还是端王强势后的结果。
姜玉泽捏着那张纸,摸了摸下巴,把它放到书案上,又环视了这房间一圈。
榻上的被褥是蜀锦制成的,奢侈地用金线绣着大团的花卉,榻前垂着千金一尺的雪纱,书架上没有一本书,反而摆满了金玉瓷器,墙上齐墙贴着琴剑玉瓶,地上的砖在烛火的照耀下亦闪烁着金光,端是一片富贵。
桌上青瓷茶盏,盏中茶水冰凉,原身被禁足,小厮随从都被打发了出去,连个侍女都没给他留。
姜玉泽自己倒了杯茶,舒缓了几分疲累,他也没有继续抄书,反而点着灯,舒服地睡了一觉。
从前在不可知之地,睁眼闭眼都是黑暗,苏醒睡去基本上毫无差别,到了这人间,才知何为苏醒,何为睡去。
次日清早,姜玉泽早早地醒了,起身穿衣,屋子外头却砰砰砰的有人敲门。
他问:“谁?”
屋外人道:“世子爷,是我,王升啊。”
姜玉泽挑了挑眉,这王升,是明月公主指配给原身的小厮,端是一个谄媚小人,原身上楼,他就架梯子,原身胡作非为,他就在旁边煽风点火。
姜玉泽走到书案后坐下,把玩着墨竹的笔管,说:“哦,王升。
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青色短打、吊着眉梢的小厮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侍女。
王升弯着腰,谄媚地走过来,凑到姜玉泽身旁,讨笑着说:“世子爷,王妃怕您昨夜受了委屈,这才一早就叫奴才来伺候您。
还叫几个姐姐们来服侍世子爷的起居。”
那些侍女都穿着精巧的裙裾,妆容秀美,簪花戴银,风流婉转,举手投足间有十足娇媚。
姜玉泽似笑非笑,“啪”地一声拍下笔去:“王升,这大早上的,本世子的早膳呢?
你带着这些个庸脂俗粉来,也不怕倒了本世子的胃口。”
王升吓得跪了下去,连说:“世子爷您别急,王妃特地叫了天香阁的厨子来,给您准备了早膳,此刻怕是己经送来了。
王妃还说,抄书的事您不用着急,王妃会想办法。”
说话之间,就有王府的下人送来了世子的早膳,一连好几波人,不仅送来了佳肴,还有华衣宝饰,侍女们伺候他梳洗更衣完毕,又簇拥着他用膳。
姜玉泽假装不耐烦地摔了杯子,赶走了这些浓妆艳抹的女子。
他看了看王升,说:“父王去了哪里?”
王升在旁低眉顺目道:“昨儿陛下去了温泉宫,今早召了王爷跟过去。”
难怪王妃派了人来伺候,原来是端王不在府中。
当朝天子永业帝,爱好美女,奢侈享乐,荒淫无度,宠信馋臣,端王之父与他乃是结拜兄弟,端王脾性自幼就与永业帝相合,永业帝想要什么,不用言说,端王早就给他预备上了。
因此永业帝格外宠信端王,两人狼狈为奸,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如今宫中正得盛宠的贤妃娘娘,正是由端王献上。
姜玉泽取了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一边又问:“那日我与禾二公子打了一架之后,雪棠姑娘如何了?”
赵雪棠就是原身与禾二公子争夺的春风楼花魁。
王升笑得贼眉鼠眼:“雪棠姑娘还好生待在春风楼里呢。
奴才还听说,那禾二公子被禾家大公子结结实实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家中下不来床。”
姜玉泽于是笑起来,这一笑有如春风拂海棠,卷起簌簌海棠花垂,郎艳独绝无外乎此。
王升一时间竟看呆了。
姜玉泽站起来,把手帕摔到桌子上,拂袖走出门去,门外初升的金阳挥洒朝辉,落满他饰着金纹的青衣。
王升连忙回神跟上,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世子爷,去见王妃吗?”
姜玉泽道:“母亲这样爱护于我,我自然要去问候母亲。”
王升一边称是一边在心里感叹,怎么世子被禁了几天,突然间就不复往日举止,变得更加,出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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