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九年,霜降次日西跨院的海棠开得正好,五岁的谢明澜攥着生母遗留的螺子黛,蹲在梨花木妆匣前。
匣底垫着半幅褪色的蜀锦,绣着她看不懂的双鱼纹——这是苏姨娘留给她的唯一物件,每次打开都会闻到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妹妹在偷瞧什么?”
嫡姐明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二岁的少女穿着鹅黄缠枝莲纹襦裙,腕上戴着老夫人新赏的翡翠镯,“庶女不该碰这些东西。”
明澜慌忙合上妆匣,螺子黛掉在地上,滚出好远。
明薇突然伸手推她,小身子撞在妆台上,铜烛台“咣当”翻倒,火苗“腾”地窜上蜀锦。
“救火!
庶女烧了姨娘的东西!”
明薇的尖叫刺破暮色。
明澜盯着燃烧的蜀锦,突然看见双鱼纹在火光中发出荧光,墙缝里竟映出半幅舆图,图上红点正是谢氏祖宅的位置。
嫡母李氏带着嬷嬷们冲进屋时,明澜正跪在火场边缘,掌心紧紧攥着发烫的双鱼玉佩。
“贱骨头!”
李氏甩来一记耳光,翡翠镯在她脸上划出血痕,“私藏禁物,还敢纵火!”
老夫人的软轿到得及时,檀香帘子掀开,露出鬓角染霜的面容:“都住手。”
她盯着明澜掌心的玉佩,瞳孔微缩——那是建武朝皇室的“定海双鳞”纹样,当年苏若雪入府时,曾说这是母亲留下的“护身符”。
“带她去祠堂。”
老夫人的声音平淡,却让李氏不敢反驳,“至于这屋子——”她看了眼仍在燃烧的妆匣,“烧干净些。”
三更天的祠堂寒气刺骨,明澜盯着供桌上谢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掌心的玉佩渐渐冷却。
身后传来轻响,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放下一碗参汤:“姑娘可知,你生母临终前为何给你这玉佩?”
小女孩摇摇头,嬷嬷叹气:“因为这是能劈开朱墙的钥匙。”
她往炭盆里添了块香炭,“但记住,在钥匙磨利之前,要学会把自己藏进阴影里——就像你刚才,明明看见舆图,却连哭都不敢哭一声。”
明澜望着炭盆里的火星,突然想起白天明薇推她时,袖中滑落的东西——是块刻着“景和殿”的木牌,那是皇帝召见外臣的令牌。
原来嫡姐早知道,今日父亲会被急召入宫,才敢放心来烧她的妆匣。
“嬷嬷,”她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舆图上的红点,是不是藏着姨娘的秘密?”
嬷嬷惊惶抽手:“不该问的别问。”
她转身时,明澜看见她腕上戴着与自己玉佩同款的双鱼纹银镯,只是缺了一角——像极了十年后衡王萧承煜腰间的残玉。
祠堂外传来更声,明澜蜷在蒲团上,掌心贴着双鱼玉佩。
火光中的舆图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红点旁隐约有小字:“建武十七年,雪夜,阿昭亲启”——“阿昭”是父亲的字,可母亲总说,那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小名。
五更天,祠堂门“吱呀”推开,老夫人亲自来接她。
经过残屋时,明澜看见焦土里埋着半片绣样,绣的正是白天在明薇袖中看见的“景和殿”纹——原来嫡姐烧的,从来不是什么蜀锦,而是母亲藏在妆匣里的,写着前朝年号的密信。
“记住今日的火,”老夫人忽然开口,“但更要记住,在这朱墙里,比火更可怕的,是人心。”
小女孩望着老夫人鬓间的银饰,突然发现那是双鱼交尾的形状——与她的玉佩、嬷嬷的银镯、嫡姐的木牌,都不一样。
这是明澜第一次明白,有些秘密,比火更烫,却要藏得比夜色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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