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市中心法院的台阶,程喻将赢来的判决书塞进公文包时,金属包角沾上了记者们溅起的泥点。
三十七层高的恒德大厦强拆案,他让开发商林世诚免于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程律师,原告家属在住院部七楼。
"助理苏芮递来平板,监控画面里有个穿黑色连帽衫的年轻人正往病历本上涂画,"从宣判到现在,他己经在病房门口坐了西个小时。
"程喻扯松领带,喉结上的水珠滚进衬衫领口。
监控像素太低,只能看见那人握着钢笔的右手腕部有道反光的痕迹,像是金属饰品,又像未愈的伤疤。
深夜十一点的"夜阑"酒吧招牌接触不良,霓虹灯管在雨幕里滋滋闪烁。
程喻刚推开玻璃门,就听见冰块撞击金属的清脆声响。
调酒台后的青年单手抛接着三枚雪克壶,银光翻飞间露出小臂内侧若隐若现的纹身——是串摩斯密码组成的音符。
"律师喝什么?
"那人突然转身,程喻看清了他锁骨位置别着的反光物——根本不是什么饰品,而是枚手术缝合钉。
"威士忌酸,不要蛋白。
"程喻的视线黏在对方转动的腕关节上,那里有圈淡粉色增生组织。
三年前强拆案卷宗里,有张模糊的现场照片记录过这道伤痕:年轻人徒手去掰挖掘机的液压杆。
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的声响让程喻回神。
推过来的酒液里沉着颗樱桃,杯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指尖往袖口里钻。
"我叫周野。
"青年用沾了柠檬汁的手指在台面上写字,水痕组成的是《刑法》第二百西十五条,"听说程律师最喜欢这一条?
"程喻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那是他今天庭审引用的法条,关于非法侵入住宅罪的免责条款。
樱桃核突然卡在喉间,他剧烈咳嗽时扯开了两颗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当事人送的金色天平徽章。
"别紧张。
"周野的膝盖突然抵进他双腿之间,带着薄荷味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我只是好奇..."冰凉的金属调酒棒沿着他喉结滑动,"帮刽子手辩护的人,自己会不会做噩梦?
"酒吧后门传来酒瓶碎裂的声响,程喻趁机抓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腕。
掌下的脉搏跳得又快又急,和青年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截然不同。
他拇指按在缝合钉上微微用力:"现在是谁在害怕?
"周野突然俯身,犬齿擦过程喻的耳垂:"你办公室抽屉里藏着什么?
止痛药还是抗焦虑剂?
"玻璃杯里的冰块正在融化,倒映着程喻骤然收缩的瞳孔,"我妈妈病房的监控...可比法院的清晰多了。
"程喻的公文包掉在地上,散落的文件里混着张恒德制药的化验单——那是他父亲公司的logo,印在原告家属长期服用的抗抑郁药包装上。
周野的球鞋碾过纸张,沾着柠檬汁的手指捏住他下巴:"第一个问题,程律师。
"手术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接这个案子前,知不知道那些药会让人产生跳楼冲动?
"雨声忽然变大,霓虹灯管终于不堪重负地炸裂。
黑暗中有冰凉的东西贴上程喻颈动脉,是雪克壶的金属底座。
周野的声音带着蜂蜜般的黏稠质感:"第二个问题..."温热的舌尖舔过他突突跳动的血管,"如果我现在割开这里,算不算正当防卫?
"程喻在碎片般的黑暗里摸到对方腰侧,指尖触到个硬物。
是折成方块的医疗记录,最新一页写着他的电话号码,标注是"主治医师更新联络方式"。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野能精准找到这家酒吧——这是他自己上周写在患者家属联络簿上的地址。
"第三个问题..."周野的犬齿陷进他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你父亲知不知道..."手术钉刮蹭着他的喉结,"他生产的药..."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交错的灯光透过碎玻璃在墙上切割出斑驳色块。
程喻趁机反拧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腕,西装布料摩擦间听到声压抑的闷哼。
他低头看见周野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东西——是枚用手术缝合线固定的戒指,内圈刻着今天的日期。
"你母亲的事..."程喻用领带缠住那只颤抖的手,"我会给你交代。
"周野突然笑了,沾血的虎口拍在他脸颊:"用谎言辩护的人,连忏悔都是伪证。
"后门被撞开的瞬间,程喻看见他往自己西装内袋塞了什么东西。
警察冲进来时只看到满地狼藉,和站在碎玻璃中间的精英律师。
程喻摸出内袋里的物件——是颗带着缝合钉的樱桃核,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看守所地址。
苏芮的电话在此时响起:"程律师,医院刚通知...周野母亲的病房被断了呼吸机电源。
"程喻捡起地上湿漉漉的判决书,原告姓名那栏的墨水被雨水晕开,变成个扭曲的笑脸。
他突然意识到,这场审判从未真正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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