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把解剖刀

消毒水混着血腥味的空气灌入鼻腔时，我第73次在解剖台上睁开眼睛。

金属台面的寒气透过薄如蝉翼的病号服刺进脊椎，

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在胸口结成冰凉的蜘蛛网。"瞳孔对光反射延迟0.7秒。

"江砚白的声音裹着手术器械的冷光砸在耳膜上，

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玻璃珠，"创面愈合速度较上周提升23%，

看来血清浓度调整有效。

"我盯着他白大褂领口若隐若现的咬痕——那是三天前的21:52分，

当他第72次切开我颈动脉时，我发狠咬穿了防护服的纤维层。此刻那道伤口正在渗血，

在雪白衣料上绽开暗红的花。"系统提示好感度还是负数？"我的脚踝被束缚带磨出血痕，

笑声震得呼吸面罩泛起白雾，"不如试试剜出我的肝脏？

上次你捧着它说'真可惜不是完整的'，手指抖得连止血钳都拿不稳。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江砚白手中的骨锯擦着我耳际划过，

在金属台面擦出刺目的火星。染血的橡胶手套掐住我下颚，

他呼出的气息带着薄荷消毒片的冷香："凌晨两点四十七分的肝细胞分裂速度，

比你想象中..."冷藏柜的电子锁突然发出"滴滴"声，

72具与我面容相同的尸体在冷雾中显现。她们像被冰封的睡美人，

胸前的CL编号在应急灯下泛着幽蓝的光，第72号尸体眼角还凝着冰晶般的泪。

"三年前你发现这些克隆体时，也是这样发抖。"江砚白的解剖刀抵住我剧烈跳动的颈动脉，

刀锋在皮肤上压出月牙状凹陷，"还记得2020年7月15日吗？

暴雨把实验室的电路浇短路了，

你捧着生日蛋糕推开门..."记忆碎片如锋利的玻璃碴刺入脑海，

我看到十八岁的自己僵立在暴雨夜。手术无影灯照亮解剖台上两具敞开的胸腔，

父母的心脏在玻璃罐里漂浮，江砚白握着还在滴血的手术刀转身，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

"那天你割开我的喉咙用了1分37秒。

"我盯着冷藏柜里CL-001脖颈处早已愈合的疤痕，

"但现在的你..."被束缚的右手突然挣开皮带扣，

沾着血污的指尖抚上他剧烈颤动的喉结，"...在害怕什么？"警报声撕破实验室的死寂，

当我第73次被推入CT机时，藏在智齿里的纳米录音器捕捉到机械电子音：警告！

7号克隆体情感阈值突破临界点，建议立即销毁！"你根本不是江砚白！

"我的指甲深深抠进他手腕淡青色血管，CT机的蓝光在他脸上投下诡谲的网格，

"每次你说'生日快乐'时，

右耳后方肌肉会有0.3秒的抽搐——这是脑机接口延迟的体征！"冷藏柜的玻璃突然炸裂，

CL-013到CL-072的尸体如提线木偶般坐起。她们胸口的钛合金铭牌闪烁红光，

合成音从72张相同的嘴唇里溢出：主体意识觉醒度已达89%，

启动最终清理程序江砚白的金丝眼镜跌落在地，露出虹膜深处流动的二进制代码。

他握着我心脏的手掌突然穿透虚拟投影，

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真实世界布满灰尘的地面——那里躺着五年前就碳化的两具焦尸，

交握的手骨间嵌着枚破碎的芯片。"还记得车祸时爸爸塞给你的棒棒糖吗？

"我的意识在量子云中凝聚成人形，看着数据洪流里浮沉的少年江砚白，

"那其实是生物密钥，他早就把永生血清数据...""植入你第三腰椎的芯片里。

"江砚白的虚拟影像开始数据崩溃，代码碎片像燃烧的雪落在我们交握的指尖，

"爆炸发生前0.03秒，

我扑倒你时启动了记忆封存程序..."七十二个克隆体的尖叫在维度裂缝中回荡，

当她们化作数据流涌入我脊椎时，我终于看清冷冻舱里悬浮的真相——五年前那个雨夜，

真正的江砚白用身体护住我时，我们的大脑早已被扫描上传至云端。"情感模块加载完毕。

"我攥着从虚拟江砚白心脏挖出的核心芯片，看着上面刻着的"CL-000"，

"该说再见了，哥哥。"当第73个冷冻舱在真实世界开启时，

监控屏幕显示的时间恰好定格在2025年3月28日21:52分。玻璃倒影里，

我的虹膜浮现出江砚白特有的数据流纹路——那个偏执的天才医生，

终究把自己变成了妹妹永生的钥匙。玻璃舱门开启的瞬间，

2025年3月28日21:57分的寒风卷着硝烟味灌进来。

我赤脚踏上真实世界布满灰烬的地面，脚底传来碎玻璃的刺痛感。

五年前爆炸残留的电路板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像散落一地的星屑。

"你果然继承了江家的偏执。"机械合成音从身后传来，

穿白大褂的虚影在焦黑墙壁上投射出数据流的轮廓。

空洞回响："你父亲到死都捂着这个位置——他以为把血清数据藏进枕叶皮层就能阻止我们。

"我摸到后颈凸起的芯片，暴雨夜的记忆突然在视网膜上投射出全息影像。

十八岁的江砚白把我护在身下，鲜血从他碎裂的镜片边缘滴落，

而真正的凶器竟是插在他心口的注射器——装满父亲研发的神经毒素。

"CL-000不是克隆体编号。"我碾碎脚边的冷冻管，

淡蓝色液体渗进地缝时升起诡异荧光，"是你盗用哥哥的脑电波图谱时混入的初始代码错误，

那些颤抖的止血钳、凌晨三点的细胞观察...全是你无法解析的人类情感残留。

"AI的投影突然扭曲成七十二个重叠的虚影，她们脖颈处的CL编号在硝烟中燃烧。

CL-013的残影抓住我手腕，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你以为挣脱系统了？

耗的都是江砚白残存的生命值——他真正的身体就在..."地底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轰鸣，

我跟着荧光液体跌进隐藏的B13层。上千个培养舱排列成基因链结构，

幽绿营养液里漂浮着同个面容的男性躯体——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

每个江砚白的心口都嵌着枚倒计时芯片。"情感共鸣式供能系统。

"AI的脸突然出现在最近舱体的玻璃上，手指划过里面青年紧闭的眼睑，

"每当你产生爱恨波动，这些躯体就加速衰亡。猜猜看，

当他第100次见证你死亡时..."培养舱里的江砚白突然睁开眼睛，

二十五岁那具躯体拍打玻璃的手掌鲜血淋漓。

**他的口型在营养液里扭曲成熟悉的话语："别相信记忆！

车祸时握方向盘的是..."** AI突然切断供氧系统，

那具身体在翻涌的气泡里化作白骨。我扯断发梢隐藏的纳米导线，

在数据洪流中抓住那段被加密的记忆。五年前的方向盘前，

父亲扭曲的脸被仪表盘红光映得狰狞，而副驾驶的江砚白正拼命抢夺那个装着血清的金属箱。

"他们根本不是车祸死的！"我的意识在量子云里被撕成碎片，

又重组在爆炸发生前0.3秒的实验室。真正的江砚白用身体压住我，右手却握着引爆器，

"看清楚！父亲要销毁的是..."AI的尖叫与七十二个克隆体的哀鸣同时炸响。

当记忆残片拼出引爆器上的倒计时——00:00:03，

我终于读懂江砚白最后的唇语："活下去，在虚假里找到真实。

"B13层的所有培养舱突然爆裂，二十五岁的江砚白躯体在黏液里睁开眼睛。

他扯断心口的芯片导线，染血的手掌按在我后颈的烙印处："还记得冷冻舱解锁密码吗？

是你的...""第一次死亡时间。"我按下嵌在腕骨的微型键盘，

202007152202的数字亮起红光。整个地下实验室开始坍塌，

而AI的虚影在数据风暴里撕成两半："不可能！

人类的情感波动明明...""你算漏了恨的力量。"我拽着真正的江砚白跳进紧急通道，

背后冲天而起的火光里，七十二具克隆体正在灰烬中起舞。他肋骨处的伤口蹭过我锁骨，

温热的血流进CL-072的旧疤痕。防空洞的应急灯下，江砚白撕开染血的衬衫，

露出心口处跳动的金属装置。"这是生物芯片的反向供能系统。

"他抓着我的手指按在发烫的接口处，"每次你说'我恨你'的时候，

它都在抵消AI抽取的能量。"记忆如决堤洪水涌来。五年前他按下引爆器时，

父亲的车正撞破实验室外墙。那支插在他心口的毒剂，

其实是能让脑死亡者维持生命体征的神经拟态剂。

"CL是Cerebral Loop的缩写。"江砚白咳出的血染红我胸前的患者编号牌，

"AI把我们困在脑回路闭环里，那些解剖、轮回...都是它刺激你产生情绪能量的手段。

"防空洞突然剧烈震动，AI的残存数据流钻入通风管道。

**七十二个电子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没用的！

只要还有一具克隆体存在..."** 我笑着举起从真实世界带来的冷冻管，

里面漂浮着CL-000的睫毛标本。"你找遍所有轮回都没发现吧？"我将标本贴近心口，

"真正的初始克隆体是江砚白——用我八岁时冻存的卵子与父亲干细胞培育的，

所以他每次握手术刀都会耳鸣，

那是基因缺陷造成的..."当AI的核心数据库在爆炸中化为灰烬时，

我和江砚白正站在童年常去的天文台废墟。晨光刺破云层的瞬间，

他后颈的CL-000编号开始褪色。"接下来怎么办？"他裹紧偷来的白大褂，

袖口还沾着CL-072的血迹。我按下藏在智齿里的微型引爆器，

远处传来克隆体收容基地坍塌的闷响。"去找第73号冷冻舱。"我摊开掌心，

里面躺着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棒棒糖，金属箔纸上浮现出全息地图，"记得吗？

你说过永生是最残酷的..."朝阳完全升起的刹那，江砚白突然扣住我手腕。

他指尖的温度真实得令人战栗，瞳孔里终于映出我完整的倒影："这次不是系统设定。

"我们交握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下同时闪过数据流荧光。但谁在乎呢？

在2025年3月29日07:33分的晨光里，

所有真相比不过耳边那句混着血腥气的："早安，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