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学院后巷的早点摊飘出油条香气时,许宴发现常去的那家打印店贴出了转让告示。
他停下脚步,黑色牛津鞋踩在一片枯黄的梧桐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玻璃门上贴着的A4纸己经卷边,打印机图案的招牌下写着"设备转让"和一个潦草的电话号码。
许宴看了看腕表,金属表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7:25,离上课还有三十五分钟,这个时间校门口的打印店应该还没开始排队。
但今天系里要讨论新学年的教材选用,他需要提前打印好修订版的讲义。
许宴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公文包皮革表面,节奏与他思考时的脑电波同步。
一阵咖啡香飘来,不同于便利店廉价咖啡的焦苦,这香气里带着柑橘的明亮和蜂蜜的甜感。
许宴转头,看见打印店隔壁新开了一家咖啡馆,灰蓝色的招牌上写着"升屿"二字,字体干净利落得像用CAD软件绘制的工程图纸。
推门时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
风铃在头顶叮咚作响,不是常见的贝壳或玻璃材质,而是几个悬挂的咖啡滤杯,互相碰撞时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店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穿深灰色卫衣的年轻人背对着门口,正在整理货架上的咖啡豆袋子。
他左腿微微屈起,重心偏向右侧,动作却异常流畅,像是经过千百次练习的舞蹈动作。
货架上的每包豆子都按照烘焙度排列,从浅焙的肉桂色到深焙的近乎黑色,像一道渐变的光谱。
"冰美式,带走。
"许宴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分贝。
年轻人转过身,晨光正好落在他耳垂的黑色耳钉上,那点暗芒在光线中并不显眼,却让许宴想起大学时天文台里看过的某颗小行星。
他的眼睛很特别,虹膜颜色比常人浅,在光线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透明度。
没有多余的询问,年轻人只是点了点头,走向咖啡机。
许宴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腿的轻微滞涩,像是身体里藏着一段不愿示人的往事。
等待的间隙,许宴从公文包取出讲义检查。
翻到第三页时,他皱了皱眉——昨天熬夜修改的参考文献格式又恢复成了旧版本。
他的指尖停在页面上,计算着重新排版需要的时间成本。
"您的咖啡。
"声音很平静,像一杯温度刚好的白开水。
许宴抬头,看见咖啡杯旁放着张收据,背面用圆珠笔写着:"WPS的自动格式恢复功能可以关闭,在设置-兼容性里。
"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每个笔画都像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
许宴的视线从纸条移到对方脸上。
年轻人己经回到柜台,正在往POS机里输入数据,晨光透过玻璃在他侧脸投下模糊的光影,将他的轮廓柔化成水彩画般的笔触。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似的。
"谢谢。
"许宴说,声音里带着他上课时不会用的语气。
年轻人微微颔首,继续低头工作。
许宴注意到他右手小指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咖啡杯上的隔热套印着咖啡馆的logo——一座小岛的形状,岛上有棵简笔画的树。
许宴推门离开时,早点摊的叫卖声正从巷子口传来。
"现炸油条——豆浆现磨——"的吆喝与自行车铃声交织,构成这座城市清晨的交响乐。
他啜了一口咖啡,风味出乎意料地干净,酸度明亮得像刚切开的柠檬,尾韵却带着黑巧克力的醇厚。
咖啡馆里,年轻人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在当天的销售记录末尾画了个小小的星号。
挂钟旁边贴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磨豆机轴承检查"和"订购巴西黄波旁"的字样。
当天的咖啡豆进货单上,多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圆点,就落在"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那一行的末尾。
打印机的嗡鸣声从远处传来,许宴己经站在校门口的文印店里。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在WPS设置里找到了那个兼容性选项。
点击关闭时,他突然想起咖啡馆年轻人低头时后颈露出的一小截脊椎骨,像一串被皮肤包裹的密码。
文印店的灯光很亮,照得人无所遁形。
许宴的讲义从打印机口吐出,散发着淡淡的墨粉味。
他整理好纸张,用回形针固定,动作精确得像在准备手术器械。
走出店门时,他又看了一眼那条小巷的方向。
升屿咖啡馆的玻璃门上,晨光己经移动了几度。
柜台后的年轻人正在擦拭 espresso 机的冲煮头,蒸汽在他面前升腾,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停下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又很快合上。
本子的扉页上,印着一行烫金小字:"风味笔记——林升"。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