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通风管道发出沉闷的嗡鸣，林默站在生态研究院的透明幕墙前，看着培养舱里那株泛着荧光的蓝紫色苔藓。
这是他培育的第37代地衣变种，叶片边缘的锯齿比三天前又密集了三分之一。
"警告，C区氧气浓度降至18%。
"机械女声从头顶传来，林默下意识摸了摸防护服领口的呼吸阀。
培养舱里的苔藓突然剧烈抽搐，菌丝像受惊的章鱼触手般拍打着强化玻璃。
"小林！
快退后！
"导师陈岩的吼声和警报同时炸响的瞬间，林默看到苔藓中央爆开一团磷粉。
那些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孢子穿透了理论上绝对密封的舱体，在空气中织成一张荧光蛛网。
他的防护面罩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视网膜上跳动着鲜红的危险代码。
三支镇定剂才让变异苔藓停止暴走。
林默瘫坐在更衣室长椅上时，手指还在不受控地颤抖。
防护服左袖被蚀穿的破洞边缘，残留的荧光物质像活物般缓缓蠕动。
"这是本周第三次事故了。
"陈岩摘下护目镜，深陷的眼窝里浮着青黑，"上头刚下达新指令，所有地衣培育项目转入二级管控。
"林默盯着更衣镜里的自己。
二十西岁的面容透着不健康的苍白，这是地下城居民的共同特征。
研究院制服的领口下，隐约可见锁骨处那道蜈蚣状的疤痕——七岁时误触净化管道留下的纪念。
"它们在地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他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操作台边缘。
那里刻着二十年前拍摄的地表照片，如今早己被纳米涂层覆盖，只留下凹凸的触感。
陈岩的动作停顿了半拍。
老教授从储物柜深处摸出个金属酒壶，劣质合成酒精的味道在狭小空间里弥漫。
"明天是你母亲的忌日吧？
"他突然转了话题，"去B-7层的纪念园要换乘两次气密舱，记得提前申请通行码。
"智能手环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当林默看清全息屏上的金色徽章时，陈岩的酒壶哐当砸在地上。
那是地表探索部的标志，缠绕着橄榄枝的掘进机图腾正在缓缓旋转。
"林默博士，您己入选‘黎明之子’计划，请于明日0800至A-1枢纽站报道。
"机械音平静地宣布，"本通知保密等级为A，泄密将触犯《地下城安全法》第..."后面的话被陈岩突然的咳嗽声盖过。
老教授攥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拒绝它！
就说项目正在关键阶段，就说...就说我需要助手！
"但林默的目光己经穿透了钛合金天花板。
在他珍藏的旧教科书里，那些关于热带雨林、珊瑚礁和草原生态的全息影像突然鲜活起来。
母亲临终前插着呼吸管的脸，和童年记忆里那抹转瞬即逝的绿色重叠在一起。
"我想亲眼看看真正的地表。
"他说这话时，培养舱里采集的变异苔藓样本正在低温箱发出微光。
庆祝晚餐在第三食堂的角落进行。
林娜把营养膏捏成蛋糕形状，插上从机械部偷来的绝缘丝当蜡烛。
"地表探索员啊！
"妹妹的眼睛在节能灯下亮得惊人，"下次回来给我带真正的树叶好不好？
""别说傻话。
"林默揉乱她的短发。
十七岁少女后颈的神经接口还泛着新愈的粉红，那是上周刚植入的劳动力芯片。
他悄悄把配给券塞进妹妹口袋，忽然注意到斜对角餐桌的骚动。
五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抬着担架匆匆走过，暗红液体从防尘布边缘渗出。
林默认出领头的是研究院安保主任，那人左耳的仿生皮肤缺了一块，露出底下跳动的电路。
"别看。
"林娜按住他的手，"上周能源区也抬出来过这样的，听说是接触了未净化的..."尖利的哨声打断低语。
所有照明突然转为刺目的猩红色，广播里响起急促的电子音："紧急事态，请所有人员立即返回住所。
重复，立即返回住所。
"人流像受惊的蚁群般涌动时，林默在混乱中抓住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同位素实验室的老周，对方防护服上沾着可疑的黏液。
"实验区出事了？
"他大声问。
老周浑浊的眼球转动着，突然扯开衣领。
在他锁骨位置，三颗排列成三角状的肉瘤正在渗出脓血。
"别去地表..."沙哑的声音混着痰音，"他们在造怪物..."一队武装无人机呼啸而过，老周立刻蜷缩成沉默的球状。
林默被推搡着挤进电梯，透过缓缓闭合的金属门，他看见安保主任正朝老周后颈注射某种蓝色药剂。
回到C-23居住舱时，林默发现门禁系统被重置了。
他的虹膜扫描足足识别了五次才通过，而往常只需要0.3秒。
狭小的房间里，床头那盏用废旧零件拼装的地球仪台灯，此刻正在自动旋转。
当他把手伸向开关时，灯罩突然爆裂。
飞溅的塑料碎片中，一张泛黄的纸片飘落在他掌心。
那是母亲生前最后的手记，边缘焦黑的内容只剩残缺的字句："...不要相信净化...地表的绿...是活的..."智能手环在午夜准时震动。
林默盯着全息屏上的倒计时，6小时后他将穿过五道气密闸门，登上通往地表的升降舱。
窗外，人造夜空正在播放矿产丰收的宣传片，而他的行李箱底层，藏着那截从培养舱偷渡出来的变异苔藓。
某个瞬间，通风口传来细微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管道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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