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年,初秋,南泉公社,下龙湾,红杉大队,老陆家,阳光透过院子里的枣树,细碎的光影斑驳,刺的陆风神情恍惚,“遭瘟的东西!”
“谁家娶媳妇要300块彩礼?
败家玩意!”
“就100!。”
尖酸刻薄的骂声,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太太在眼前逐渐清晰。
前额突出,鼻梁如刀锋,唇薄如刀片,脸颊尖细,长相尖酸刻薄,竟然是过世多年的奶奶?
他……重生了?
“家里没钱!”
“嫌不够就把我这个老太婆拉出去卖了换钱!”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奶奶的血盆大口开合,露出沾着菜叶子的门牙,竟让陆风觉得可爱迷人。
高考落榜,他和青梅竹马的夏晓晓订婚,今天是纳征的日子,临出门奶奶撒泼,说是没钱给彩礼!
母亲跟奶奶争论时,被恼羞成怒的奶奶推倒,磕到后脑,送到医院抢救。
市里参加表彰大会的父亲接到消息,连夜赶回来,遭遇车祸,双腿残疾,丢掉民兵连长的工作。
爷爷奶奶恶毒的不肯出钱,在父母生死未卜的时候,逼迫大房净身出户,年少气盛的他打伤爷爷,差点送到农场改造。
年幼的小妹遭到惊吓,发高烧没及时发现,转成肺炎,落下咳嗽的病根。
母亲虽然被救回来,但需要长期吃药调理,50岁不到去世,父亲残疾以后,身体大不如从前,母亲离世不久也撒手人寰。
他无数次的责怪自己,若没有冲动的跟西叔纠缠,保护好母亲,就不会发生一连串的悲剧。
老天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别说面前的是面目狰狞的樊静香,就是嫫母再世,在他压力都赛过西施,大概这就是面有心生,心情好看啥都美,吴微澜心情却很不好。
婆婆素来偏心,用度紧着西房,家里的钱补贴西房,她睁只眼闭只眼不计较,儿子的婚事竟然也要搞幺蛾子,她绝不容忍。
“家里的钱是婆婆你在管理,300块彩礼是答应好的,临时说没钱,你觉得合适吗?
我不想吵架,拿钱或者分家以后我出去借,选一个。”
吴微澜双眸澄澈,顾盼间温柔缱绻,淡漠的神情惹恼樊静香,“我打死你!”
她面目狰狞,伸出九阴白骨爪,既然闪电袭来,撒泼,无理取闹没用,那就武力镇压。
陆风早有防备,挡在母亲和小妹身前,樊静香不依不饶,在他脸上挠出几道血印,然后倒地撒泼:“孙子打奶奶,天打雷劈啦……”来而不往非礼也,陆风捞一颗石碾子上的干辣椒,扑通坐地,两条大长腿跟电动马达似的扑腾,双拳捶打地面,嚎啕大哭,“我的命好苦啊。”
掐开掌心的干辣椒,迅速抹在眼眶周围,酸爽首冲天灵盖,就是方世玉再世,也得秒变林黛玉,眼泪根本止不住。
“奶奶不给饭吃,说我不配吃粮食。”
“不给吃肉,说是吃肉肚子疼,可为啥西叔家的就能吃。”
“都是孙子孙女,为什么奶奶不喜欢大房,难道是因为我爸我妈赚钱多,孝顺?
被吸血都不能发作?”
“爸妈工资交给奶奶时,爷爷说这些钱都留给我娶媳妇,20年连300块都不给我……呜呜呜……”原以为樊静香己经天下无敌,没想到有人比他还无赖,这是谁的部将?
樊静香呆坐在地,面前撒泼的精神小伙,真的是陆风?
是不是拿错剧本?
否则怎么跟我抢戏?
陆田武拿烟斗的动作定格,嘴角疯狂抽搐,眼斜嘴歪的,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学娘们撒泼打滚?
孙子素来冲动,吵不过就会动粗,往往有理变没理,今天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陆风活一辈子,早己不是年轻气盛,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年纪,百善孝为先,愚昧的80年代,思想封建,爷爷奶奶是长辈,身份有天然优势,就一个孝字甩过来就无解。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大部分百姓都是弱势群体,弱者被欺负打压的时候,他们会感同身受,产生共鸣,这种替代性排斥会激发同情心陆风卖惨,哭诉,果然迎得吃瓜群众的支持,纷纷打抱不平:“建国夫妻被吸血这些年,真可怜。”
“要我说人善被人欺,就该分家。”
“他们夫妻捧的是铁饭碗,每次提分家樊老巫婆都要闹,公社头疼,大队长拉偏架,没办法分。”
“哎……摊上这么个妈,倒血霉,还好陆老头明事理。”
陆老头明事理?
老婆冲锋陷阵,他唱白脸做好人,典型的岳不群,这种人最坏。
“爷啊……"“奶啊……”眼睛辣的通红,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小伟哥结婚时,奶说结婚是大事,要风光的办,三转一响外加200块彩礼,足足花掉800块,夏家就要300块彩礼,其他没要求,你们这都不给,是不是看不起夏家……”他挖坑,樊静香秒跳,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东西,小伟媳妇的父母是县里纺织厂领导,什么身份地位,夏家也配跟他们比!”
说话不过脑子,嘴太快,陆田武愣是没拦住。
“老妖婆,你他娘的喝粪桶了?
满嘴喷粪的玩意!”
“你别叫静香,叫夜香得了!”
“丑人多作怪的东西,300块彩礼都没有,好意思娶媳妇!
活该姓陆的断子绝孙。”
夏家是红衫大队的大姓,樊静香的话就像沸腾的油锅里混进一滴水,夏家人调教怒骂,骂着骂着从骂老陆家变成骂姓陆的,陆家人不怂,双方张牙舞爪的对喷,“说话再首,也不能一根大肠通大脑吧!”
“老母鸡上屋顶,你算什么鸟,竟然敢骂我!”
“我从来不骂人,骂的都不是人。”
眼看着独角戏变成群像戏,陆风脸都是黑的,骂人就骂人,谁让你们开地图炮呢!
“奶奶!”
“三思啊!”
“教员说人人平等,不能搞阶级那套,那是封建残余,是开历史倒车,要被批斗滴!”
陆田武手一抖,差点把烟杆插进鼻孔里,这话不兴瞎说,虽然革委会被取缔,但搞封建阶级那套,是要死人的。
陆风纯粹就是吓唬老不死的,家还没分呢,真要是政治倾向有问题,父母和他也会受到牵连,“奶啊.....”“家里的钱给小伟哥我不敢有意见,搞资产阶级那套,万万是不能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快把彩礼给我……”樊静香方寸大乱,慌的一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老头,蠢妇!
陆田武靠着门槛,黝黑的脸看不出喜怒,吧嗒吧嗒的抽一口烟袋子,“小风……你奶做事考虑不周,我批评她,家里确实没钱,要不先给100,剩下的过两天给。”
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陆风能猜到,爸妈过两天发工资,父亲受到市里表彰有奖金,凑200还是没问题的,他倒是想的美。
“爷爷……家里有困难我理解,要不先拿一半彩礼,就是150块给夏家,算是婚事定下来。”
家里有多少钱,陆风不清楚,爷爷奶奶为人他很清楚,愿意给100,证明手里的钱不止100,榨一榨肯定有油水,掏空他们先。
樊静香哪里肯给钱,张口就要骂,被陆田武瞪回去,儿媳妇都要翻脸了,还磨磨唧唧的火上浇油,真是蠢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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