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的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林深盯着左臂上蜿蜒的青色墨迹。
那些篆体文字像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当他试图辨认时，太阳穴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道可道...非常道..."沙哑的男声从生锈的录音笔里淌出，吓得他差点摔碎这个古董设备。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但比记忆中苍老二十年。
窗外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林深扒开防爆门的观察孔，看见三个戴防毒面具的人正在废墟间翻找什么。
他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金属书架。
布满弹孔的书架空空如也，唯有墙面上留着焦黑的焚烧痕迹，像无数张开的嘴。
录音笔突然发出刺啦声:"去燕山种子库，那里保存着…"防爆门轰然洞开。
林深蜷缩在书架后方，看着三双沾满沥青的军靴踏过积水。
为首者抽出霰弹枪，枪管扫过书架时蹭下一片墙灰，露出半截血字标语:开口即死。
"找到你了。
"枪口突然转向他藏身的角落。
林深抓起手边的铁皮书挡在面前，金属封面映出扭曲的人影。
当子弹撕裂空气的瞬间，他脱口而出:"道德!"整个世界突然静止。
三个追猎者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提线木偶，枪械从僵首的手指间滑落。
他们疯狂抓挠自己的喉咙，黑色粘液从防毒面具的滤芯喷涌而出。
林深看着那些人在抽搐中停止呼吸，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经文正在发光。
他踉跄着跑向街道，撞翻了一个裹着防尘布的摊位。
彩色药丸滚落满地，摊主却只是沉默地比划手势--食指划过脖颈，双手交叠胸前，最后指向他流血的左臂。
暮色中的城市废墟布满涂鸦，所有墙面上都用凝血写着同样的警告:禁止书写。
林深在便利店残骸里找到半瓶矿泉水，塑料瓶身上的条形码被烫出焦痕。
当他拧开瓶盖时，突然听到子弹上膛的脆响。
"能说话的人活不过三天。
"蒙面女子从货架阴影中走出，冲锋衣领口绣着褪色的图书馆徽章。
她举起战术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加密文字:你刚才说了禁忌词，整个东区的清道夫都在找你。
林深刚要开口，女子突然甩出电磁手铐。
他的后颈传来电流刺痛，视网膜上浮现出全息警告:声纹锁定己激活。
女子扯下面罩，露出脖颈后的芯片疤痕，战术平板上闪过一行红字:"跟我去种子库，活字典。
"林深被电磁手铐拽得踉跄半步，战术平板突然迸出刺目红光。
蒙面女子瞳孔骤缩，抬脚踹翻货架，成箱的泡面雨点般砸向玻璃窗。
下一秒防弹玻璃炸成齑粉，改装越野车撞进便利店，车头焊接的《辞海》金属封面沾满血迹。
"清道夫的脑波追踪车！
"女子在平板疾书，拽着林深滚进收银台后方。
车载喇叭突然播放儿歌《字母歌》，欢快旋律在废墟间回荡。
林深感觉鼻腔涌出热流，那些被焚烧的书籍记忆突然在眼前闪回——八岁时抚摸父亲皮面笔记本的触感，大学修复《永乐大典》时沾在指尖的朱砂，还有防空洞醒来时掌心残留的灰烬味道。
"别看车轮！
"女子猛地扳过他下巴。
己经晚了。
林深瞥见轮胎上雕刻的《新华字典》部首表，那些笔画突然开始蠕动重组。
他手臂上的经文骤然发烫，视网膜上浮现出青铜色的甲骨文：言——舌抵上颚，震而为声越野车在十米外急刹，三个清道夫跳下车，防毒面具的眼部滤光片泛着幽蓝。
为首者举起改装过的捕兽枪，枪管竟是卷成筒状的《现代汉语词典》。
"活体典籍。
"电子合成音从头盔传出，"价值七万毫升纯净水。
"捕兽网呼啸而至的刹那，林深喉咙不受控制地振动："名可名，非常名！
"空气突然泛起水波状涟漪。
捕兽网在半空自燃，化作纷扬的灰烬，每片灰烬都印着残缺的铅字。
清道夫们发出非人的嚎叫，他们面具上的滤芯管迸裂，涌出密密麻麻的北宋活字——那些铅字落地生根，瞬间长成带刺的《康熙字典》藤蔓。
蒙面女子趁机甩出登山镐，钩住对面商场的空中连廊。
她扯着林深荡过街道时，林深看见下方巷道里跪满叩拜的幸存者。
他们额头贴着地面，脊柱上烙着条形码，那些编码正随着经文光芒诡异地重新排列组合。
"你的血在改写他们的认知编码。
"女子在风声中厉喝，"闭眼！
"但林深看见商场橱窗里陈列的假人模特——那些塑料躯干上爬满发光苔藓，组成《几何原本》的立体证明图。
他手臂的经文突然刺入皮下，在肌肉间游走成新的段落。
当两人撞破顶楼水箱跌落时，林深终于看清女子防尘面罩下的脸：这是他档案室里泛黄的工作证照片，是入职培训时站在最后一排的沉默学员，是三年前认知瘟疫爆发当夜，往焚书炉里偷偷塞青铜竹简的那个背影。
"楚河。
"林深脱口而出这个禁忌的姓名。
女子身形剧震，脖颈后的芯片迸出电火花。
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间的条形码烙印，那串数字正在渗血：200108 焚书处-07号执行员地下传来蒸汽管道轰鸣的巨响，三十米外的地铁通风口突然喷出灼热文字。
那些狂草写就的《天工开物》片段裹挟着煤渣，在夜空组成一幅燃烧的燕山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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