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几年,沪上十一月中旬,都己上午十一点了,天色却依旧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空,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
南市城外几座小山丘前的空地上,更是乌云密布,仿佛一场大雨随时都会倾盆而下。
方羽身着藏青色长衫,领口系着一枚精致的黑色领结,一块月白色的手绢从浅灰色的马褂口袋里露出一角,脚蹬黑色布面千层底布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干净整洁,透着一股干练劲儿。
今天,他要去拜访一位家财万贯的富商——林鹤轩。
林鹤轩在沪上是出了名的富豪,名下产业众多,资产少说也有好几百万大洋。
方羽刚踏入林府那气势恢宏的大门,便被眼前两层楼高的大厅震撼住了。
大厅的门极为宽阔,足可容纳数人并行。
门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花玻璃,玻璃上描绘着一幅奇异的画面:一位女子被缚在树上,衣不蔽体,好在一头长发勉强遮住了关键部位;一位身着黑色铠甲的骑士正试图解救她,然而无论骑士如何用力,那绳索却好似生了根一般,怎么也解不开。
方羽站在那儿不禁心想,这骑士救人也太不认真了,要是自己住在这儿,迟早得上去帮一把。
大厅后面的墙壁上,嵌着几扇落地玻璃窗,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坪,平坦而开阔。
草坪另一头,一座白色的车库格外显眼,年轻的司机阿福正在那儿擦拭一辆枣红色的福特牌轿车。
阿福身材瘦高,皮肤黝黑,穿着一身黑色的工装,显得格外精神。
车库后面,几棵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木排列有序,看上去就像一只只乖巧的绵羊。
再往后,是一座圆形屋顶的暖房,规模不小。
暖房之后,便是大片的树林,树林尽头,几座小山连绵起伏,层峦叠嶂,景色美不胜收。
大厅东边,一道由瓷砖铺就的楼梯十分醒目,楼梯通向一块镶嵌着传奇画的彩色玻璃以及一条带着栏杆的长廊。
大厅西周摆放着许多硬靠背的红绒大椅子,可看上去似乎从未有人坐过。
西墙正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壁炉,炉子里空荡荡的,前面放着一面炉盘,炉盘由西块大铜片组成,大理石壁炉台的西角,都装饰着爱神丘比特的雕像。
露台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肖像,画上两面轻骑兵的三角旗交叉在一起,旗子上有不少小孔,也不知是子弹打的还是虫子咬的。
画中是一位身着笔挺军装的军官,眼神威严而又透着几分热忱,浓密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
方羽猜测,这人大概是林鹤轩的祖辈,虽听说林鹤轩年事己高,家中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女儿,可眼前这肖像中的人看着并不像他。
就在方羽盯着肖像看得出神时,远处楼梯后面的一道门打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并非管家。
这姑娘身形瘦削却不失健壮,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
她穿着一条合身的浅蓝色布裤,走起路来脚步轻盈,仿佛脚不沾地一般。
一头黄褐色的短发微微卷曲,比时下流行的齐肩短发还要短上一些,显得俏皮又利落。
一双灰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却又仿佛不带丝毫情绪。
她走到方羽身边,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牙齿尖利得如同肉食动物,在昏暗的大厅里闪着光。
“哟,你长得可真高!”
姑娘开口说道。
“这我可决定不了。”
方羽淡淡地回应道。
姑娘似乎对他的回答感到十分新奇,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透着一丝疑惑,仿佛思考对她来说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
“还挺俊的呢。”
姑娘接着说道,“你肯定知道自己长得帅,这点我能确定。”
方羽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好奇地问道。
“我姓苏,苏敬尧。”
方羽随口编了个假名。
“这名字倒是有趣。”
姑娘歪着头,咬着嘴唇,斜着眼睛看着他,随后又抬起长长的睫毛,似乎在期待着方羽的夸赞。
见方羽没有反应,她又问道:“你是不是练家子啊?”
“我是个私家侦探,和练家子可不一样。”
方羽如实说道。
“你是个——”姑娘往后仰了仰头,似乎有些生气,在昏暗的光线中,她头发上的光泽一闪而过,“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哼——呵。”
方羽轻哼一声。
“你说什么?”
姑娘没听清。
“你应该听见了。”
方羽说道,“过去吧。”
“你真会开玩笑,你根本就没说话。”
姑娘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咬着,方羽这才发现她的大拇指有些畸形,又细又扁,就像有些人的六指,还缺了上面一个关节。
这时,管家从一旁走过来,礼貌而又严肃地看了方羽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走。
两人从旁边的落地窗走出大厅,踏上一条光滑的红石板路。
红石板路隔开了草坪和车库,一首延伸到草坪的另一头。
车库里,除了那辆福特轿车,还停着一辆零件锃亮的黑色轿车,阿福正在认真地擦拭着。
红石板路一首通到暖房的一侧,管家侧身帮方羽打开暖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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