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广和楼像只流血的凤凰,枪声碾碎了《贵妃醉酒》的最后一折。
沈清晏踩着跷鞋在血泊里旋身,珍珠璎珞扫过琴师尚在抽搐的手指,在暮色里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光。
"好!
"台下突然爆发的喝彩惊飞了檐角的寒鸦。
顾铮踩着军靴踏进戏园,马鞭卷起绣着百子图的帷幕,十二枚黄铜子弹随着鞭梢轻甩,精准钉入十二根朱漆廊柱。
最后一颗子弹擦着沈清晏的耳畔飞过,击碎了妆镜。
镜中裂成十二瓣的美人面依旧含着笑,指尖兰花诀却悄悄变了方位——三指微蜷,拇指向东,这是"撤离"的暗号。
"接着唱。
"浸了血的牛皮鞭缠上伶人纤细的脚踝,顾铮看着那截白玉似的肌肤迅速泛起红痕。
枪管探入戏服立领,勾断锁骨处细细的红绳。
翡翠扳指坠入大襟时,他听见对方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后台传来木箱翻倒的声响。
沈清晏突然抓住枪管按向自己心口,暗红缎面下的束胸带正随着喘息滑落:"少帅要听全本,总得留个拉弦的。
"染着蔻丹的指甲擦过军用怀表,在黄铜表盖上留下三道胭脂痕。
---怀表盖子弹开的刹那,顾铮的瞳孔猛地收缩——十年前那张泛黄的戏票上,一缕乌发正与发黑的陈血缠成死结。
记忆如子弹穿透颅骨:雨夜里的小乞丐咬住肉包死不松口,小戏童掰他下巴时被生生扯下半块耳垂。
"沈老板的戏,倒是比十年前更勾人了。
"德语单词裹着血腥气喷在耳后,沈清晏旋身甩开水袖,六尺素绡扫过满地的铜弹壳。
藏在假指甲里的胶卷顺势飞入火盆,腾起的青烟中浮现半幅城防图。
突然卡住的枪栓救了小学徒的命。
点翠发簪不知何时卡进膛线,凤凰尾羽在硝烟中簌簌颤动。
顾铮暴怒地扯断缠在扳机上的青丝,却见对方踩着跷鞋逼近,染血的指尖抚过他眉骨:"少帅可知?
您眼下这道疤,最宜敷朱砂。
"军装口袋里的戏票突然发烫。
顾铮掐住那截细颈将人掼在柱上,却在触及左耳残缺时浑身一震。
斑驳旧伤上印着清晰的齿痕,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形状分毫不差。
"带走。
"马鞭卷着人摔进吉普车后座时,顾铮没发觉自己垫了只手在对方脑后。
染血的戏服下摆扫过车门,在真皮座椅上蹭出几道蝶翼状的血痕。
---官邸地牢的水牢里,沈清晏看着自己的倒影被血水打碎。
铁链锁住的双腕悬在半空,缠枝莲纹的罪衣被盐水浸透,露出后背纵横交错的旧伤——最深处那道横贯肩胛的鞭痕,与顾铮书房暗格里那柄乌木戒尺完全吻合。
"吃。
"描金瓷碗砸碎在脚边,参汤在青砖地上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沈清晏漫不经心地踢开碎瓷,脚镣上的铃铛惊醒了窗外沉睡的乌鸦:"少帅的待客之道,倒是比当年更精进了。
"德语咒骂声中,军装身影笼罩下来。
顾铮掐着他下巴灌药,却在触及喉结时被狠狠咬住虎口。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墙上的影子诡异地交叠——仿佛十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是伤的小乞丐咬住小戏童递来的馒头。
"好得很。
"顾铮舔去手背血珠,突然抽出佩刀挑开罪衣。
刀尖沿着脊线游走,在旧伤上刻下新的血痕:"当年你给的那个扳指,当了三个大洋。
"他俯身咬住颤抖的肩头,"现在,该连本带利还了。
"---更鼓敲响三更时,沈清晏在剧痛中睁开眼。
月光透过铁窗照在左腕,那里系着条染血的绷带——是方才顾铮给他包扎咬伤时打的结,与十年前小戏童为他包扎乞丐时的蝴蝶结一模一样。
地牢深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吱呀声。
他摸索着捡起参汤碎片,在墙面刻下第七道划痕。
碎瓷反光里,隐约照见顾铮站在廊下抽烟,军装左胸口袋露出半截戏票,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沈清晏..."夜风送来零星的德语呢喃,伴着怀表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他忽然低笑出声,指尖抚过锁骨处的咬痕。
暗红血珠渗进翡翠扳指的裂痕,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的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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