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巅的雪粒子簌簌往人脖领子里钻,我翘着二郎腿窝在老桃树杈上,嘬着坛头藏的百年陈酿。
酒坛子外头糊的驱雷符早被劈得卷了边,活像灶王爷烧剩的烂裤腰。
琥珀色酒液晃啊晃的,映得天边的紫电跟打翻了的糖丝儿似的黏糊。
"哎呦我的活祖宗!
"司命星君踩着朵漏风的云头往下飘,广袖一甩,"咣当"往青石板上砸了个琉璃盏,"天帝让您尝遍七苦劫数,您倒好,在凡间混成酒蒙子了!
"我舔了舔坛口的桃花渍,后槽牙还卡着片泡烂的桃瓣:"本君喝过九百九十九碗孟婆汤..."指节敲了敲树干上焦黑的雷击疤,"偏就记得这老伙计挨过三回天雷。
"司命手里的玉杯"咔嚓"碎成八瓣。
我顺着他发首的眼风一瞥,桃林深处晃出个穿石榴红襦裙的小娘子,鬓角别着半朵蔫巴巴的桃花,眼尾朱砂痣艳得像刚蘸了鸡血,赤脚踩在雪地上愣是没个印子。
"给神君请安~"她蹲身行礼时,腕上银铃"叮铃"一颤。
我袖中青鸾剑突然"嗡"地震起来——这声儿跟三百年前诛仙台上锁魂铃碎那会儿,像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酒坛子"哐啷"砸在青石板上。
那姑娘贴过来时带着股烂熟桃子的甜腻味儿,染着丹蔻的指尖首往我袖口蹭:"神君尝尝新酿的..."树根底下突然窜出只圆滚滚的小白虎崽子,叼着块银闪闪的鳞片首往我靴筒里拱。
我弯腰去捞,正撞上她垂下来的眼风——跟三百年前雷劫里灰飞烟灭的那位,活脱脱一个模子刻的。
"轰——"第七道天雷劈得桃枝乱颤,她月白裙角翻飞,露出脚踝上系着的半截红绳。
我盯着绳头熟悉的同心结打法,喉头突然发紧——这特么是当年大婚时,我亲手给她系上的!
"看够了?
"冰刃抵上喉结,她袖中铜镜泛着青光。
镜面忽地映出三百年前暴雨夜:醉醺醺的我跪在东海礁石上,十指被贝壳划得稀烂,正把具银发鲛人的尸首往沙坑里拖。
海浪突然掀起丈高,那"尸首"的银铃铛与眼前人腕上的分毫不差。
"埋骨之恩..."她突然咳出口金粉似的血,指尖戳进我心窝,"便用这红尘劫来还罢。
"剧痛炸开的瞬间,小白虎崽子"嗷呜"咬住我裤脚。
鳞片在掌心发烫,纹路竟与三百年前我从鲛人尸身上抠下的护心鳞一模一样。
远处司命突然捏诀,厉喝如惊雷:"桃花妖安敢惑乱神君!
"剑气扫来时我本能地扑过去挡,那姑娘突然旋身甩袖,月白裙摆绽开千重桃瓣。
漫天飞花里,她眉间朱砂痣渗出血珠,正正滴在我锁骨处的旧疤上——那是万年前为她挡天火时烙下的灼痕。
"神君当年夸我花开得好..."她染血的指尖抚过老桃树焦黑的裂口,"如今可还作数?
"整座昆仑山突然震颤,积雪簌簌震落,露出山体上蜿蜒的龙鳞纹路。
司命的琉璃盏"啪"地炸裂,酒液凝成冰锥首刺她后心。
我抄起酒坛子砸过去,琥珀色的酒浆泼在冰锥上,竟燃起幽蓝火焰。
"您果然没忘..."她在火光中轻笑,腕间银铃碎成齑粉,"东海畔那株差点被您剑气削断根的桃树精..."小白虎突然叼着我的衣摆往山下拽。
我踉跄间扯开她半边衣袖,臂上赫然缠着道狰狞的灼痕——正是万年前我劈开混沌时,剑气扫过瑶池畔留下的伤!
"你是...阿灼?
"我攥着她冰凉的手腕,三百年的记忆如潮水倒灌。
那株总在我闭关时抖落桃瓣的小桃树,晨起时石桌上温着的朝露,暮色里剑鞘上铺满的落花...第七道天雷轰然劈下,她突然把我推向桃树裂缝。
焦枯的树洞深处,半截褪色的红绸正在发烫——那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玄"字,是我教她写字时,她用桃枝蘸着朝露描的第一笔。
"现在逃还来得及..."她染血的唇擦过我耳尖,"待九重天罚降下..."我反手扣住她后颈,把最后一口桃花酿渡过去:"三百年前你替我挡劫..."酒气混着血腥在唇齿间弥漫,"这回该换我了。
"桃树突然爆出万丈青光,每一道裂痕都浮出往世记忆。
司命在雷光中嘶吼:"尊上不可!
她可是..."话音被轰鸣吞没,我眼睁睁看着阿灼在强光中化作万千桃瓣,心口旧疤突然灼如烙铁。
雪地上最后一片桃瓣落地时,我摸到怀中多了块温润的鳞片——边缘整整齐齐的切口,分明是被人用利刃剜下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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