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雷，砸在柏油路上蒸腾起灰白雾气，齐风禾踩着红毯尽头的积水，听见礼裙下摆的刺绣金线在暗处迸裂。
这是她第三次在颁奖礼红毯晕倒，媒体们早己架好长焦镜头等待这场固定剧目。
腕间的绿钻手链卡进骨缝，她数着第七声快门响起的节奏向后倾倒。
黑暗漫上来的瞬间，有人用西装袖口垫住了她裸露的肩胛骨，佛手柑混着硝烟的气息刺穿雨幕。
"齐小姐的戏码该换换了。
"徐霁初的声音像冰镇苏打水淌过玻璃杯壁，他单手托住她腰线时，袖扣硌得她肋骨生疼。
镁光灯淹没在雨声里，齐风禾看见他喉结下方淡青色的旧疤，形状像枚破碎的子弹。
那枚疤痕五年前还没有。
三月，春寒料峭。
化妆间暖气太足，齐风禾对着镜面呵气。
水雾凝成细流划过锁骨处的玫瑰纹身，那是覆盖旧疤的新皮。
手机屏亮起时，经纪人周姐发来的消息在防窥膜上洇成模糊的蓝："徐霁初空降电影《春烬》监制"唇釉在虎口折成两截，朱砂色溅上白色纱帘。
门外突然传来场务慌乱的脚步声，金属门把转动带起的风掀开她后颈碎发。
徐霁初的黑色大衣掠过化妆镜，袖口还沾着红毯上的雨水。
纯黑的羊毛呢料，是记忆中的温暖与沉静。
"齐小姐的耳环。
"银质眼镜链垂在她颈侧晃成虚影，他掌心的耳钉压着张泛黄拍立得。
照片里十七岁的林雾蜷在选秀后台睡着了，发梢沾着彩带碎屑。
齐风禾咬破舌尖才咽下那个旧名，镜中映出徐霁初解开领带的动作。
他左手无名指戴着银色素圈，内侧刻着LX两个字母——她十八岁在夜市地摊刻的劣质情侣戒。
"徐老师认错人了。
"她将耳钉按进耳骨，金属尖端刺出血珠，"现在流行用死人作营销素材？”
试镜间的钨丝灯管滋滋作响。
齐风禾赤脚踩过木质地板，旗袍开衩处的新疤还泛着粉。
监视器荧光里，徐霁初的钢笔尖在剧本上划出深蓝裂痕，他腕骨凸起的弧度与五年前握枪时别无二致。
"我要他死。
"她握紧道具枪抵住替身演员太阳穴，枪管却在颤抖。
忽然有温热手掌包裹住她冰凉指尖，徐霁初西装里的衬衫长袖缠上她腰间。
"扣扳机的力道要像推开情人的吻。
"他带着她手指下压，硝烟味拂过她颤抖的睫毛，"这样才对，林老师。
"枪响震落顶灯灰尘。
黑暗中有粘稠液体溅上脚背，齐风禾在尖叫声里摸到徐霁初渗血的西装下摆。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苍白的唇色与五年前颁奖礼后台重叠——那天他攥着解约合同冲进休息室，嘴角渗血地说"别怕"。
片场混乱中，齐风禾瞥见徐霁初助理包里的药瓶。
氟西汀的标签被指甲反复刮花，医嘱日期是她被全网封杀后的第三个星期三。
齐风禾的指尖抵在他侧腹，触感微凉，民国西装布料下的血迹温热黏腻。
她的呼吸在空气中凌乱成碎片，片场的尖叫、脚步声交错着响起，助理慌乱地拨打急救电话，导演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所有人保持原位，别碰道具！”
可徐霁初没有退开，他的掌心仍贴在她的手背，像五年前的雨夜，他在颁奖礼后台把她按进怀里，低声说：“忍一下。”
应急灯投下苍白的光线，片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齐风禾看见地板上的血迹蜿蜒出一条细线，像某个遥远梦境里的裂缝，她听见自己喉咙干涩地开口：“徐霁初，你——”他垂着眼睫，神色平静得过分，仿佛这点伤口并不值得一提：“演得不错。”
齐风禾的心脏猛地一缩。
现场的骚乱被工作人员的喊声压制，导演快步走来，眼神凌厉：“谁让你们擅自换道具？”
“道具枪是假的。”
场务涨红了脸，声音发颤，“子弹是血包，爆破点装在戏服里，不可能炸伤人。”
工作人员蜂拥而上，徐霁初的助理抢先一步扶住他，他低头扯紧西装外套，挡住侧腹的血迹，侧身时仍不忘叮嘱导演：“如果用真枪，枪的后座力得再调轻一点，不然齐老师的手会受伤。”
他刻意咬重了“齐老师”三个字，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齐风禾的喉咙仿佛被烈火炙烤，半晌才吐出一个音节：“滚。”
徐霁初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像是在欣赏她即将破碎的情绪：“明天见。”
齐风禾盯着徐霁初离开的背影，首到人群将他吞没，片场的喧嚣才重新涌进耳膜。
导演正训斥道具师，助理在清理溅到地板上的血迹，她站在原地，半晌，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五年前，她也曾握着一份合同，听见徐霁初用近乎相同的语气对她说：“签了。”
那是她人生最狼狈的时刻，被全网封杀，舆论将她钉上耻辱柱，所有资源顷刻崩塌。
可他却在那个风暴中心，递给她唯一的退路。
她没有签，第二天，她的名字就从娱乐圈消失了。
——现在，她回来了，站在镜头前，重新成为“齐风禾”。
耳机里传来导演的声音：“休息十五分钟，徐老师去医院，先拍B组的戏份，下一场准备。”
齐风禾回过神，朝化妆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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