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像浸了桐油的丝线,把乌溪镇缠成灰蒙蒙的茧。
陆怀远踩着青石板上的苔藓,漆皮手提箱在腰间轻晃。
转过状元桥时,他闻到了那股味道——腐坏的檀香混着新丧的纸灰,在雨腥气里格外刺鼻。
桥洞下蜷着个裹蓑衣的老者,怀里抱着盏素绢灯笼。
灯笼骨架上泛着象牙白的光,陆怀远瞳孔骤缩。
那是人骨,准确说是女子的琵琶骨,骨节间用银丝绞着朱砂串成的穗子。
他在北平琉璃厂混迹十年,从未见过这般邪性的器物。
"客官要灯?
"老者抬头,眼中泛着死鱼肚的青。
陆怀远这才发现灯笼面竟不是纸,而是层薄如蝉翼的皮膜,隐约映出张女子面容。
他鬼使神差掏出五块银元,指尖触到灯笼骨的刹那,耳畔炸开一声凄厉的戏腔。
"咿呀——"雨势陡然转急。
陆怀远踉跄退步,灯笼却像吸在掌心似的甩不脱。
那层皮膜下渗出暗红纹路,竟勾勒出完整的五官。
老者不知何时消失了,桥墩青苔上留着道蜿蜒水痕,像有人拖着湿淋淋的长发爬过。
子时三刻,客栈天字号房。
灯笼悬在雕花床架上,陆怀远用麂皮擦拭骨节上的纹路。
忽然铜镜"咔嗒"轻响,镜面蒙了层绿莹莹的雾气。
他猛地回头,灯笼竟己经亮了。
不是烛火,是团飘忽的磷光。
绿焰舔舐着皮膜,那张脸活过来了。
杏眼含泪,朱唇微启,分明是戏子的妆容。
陆怀远抓起桌上的黄铜罗盘,指针疯转着指向西边。
雨声中隐约飘来丝竹声。
他抄起灯笼冲出客栈,青石板在绿光下泛着尸斑似的霉点。
转过三条巷弄,朱漆斑驳的宅门前蹲着对石狮子,狮眼被人剜去,黑洞洞的眼窝里塞着褪色的纸元宝。
门扉"吱呀"自开。
戏台高耸在荒草丛生的庭院里,褪色的幕布上洇着大片褐斑。
陆怀远踏上戏台的瞬间,灯笼绿焰暴涨,照出横七竖八的尸首——都穿着戏服,水袖缠颈,凤冠陷进腐烂的面颊。
"好个俊俏郎君。
"娇笑声从头顶传来。
陆怀远抬头,梁上吊着个穿嫁衣的女子,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绿光下泛着磷火。
她脚尖轻点,红盖头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爬满蛆虫的脸。
锣鼓骤响。
台下不知何时坐满了"人",惨白的脸孔朝着戏台,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灯笼突然滚烫,陆怀远低头,见皮膜上的戏子正拼命摇头,朱唇开合似在警告。
他踉跄后退,灯笼照向观众席——哪有什么看客,全是挂着戏服的骷髅,蛐蛐从空荡荡的眼窝里蹦出来。
"吉时到——"尖利的唢呐声撕裂雨幕。
八个纸扎人抬着花轿飘进庭院,轿帘掀开时,陆怀远看见新娘的手——森森白骨套着翡翠镯子,正朝他招魂似的晃动。
灯笼里的戏子突然厉声尖叫,绿焰"噗"地熄灭。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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