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风躺在冰冷的床上,所谓的床,其实就是一块木板而己,上面铺了一层麦秸,和一条打满了补丁的粗布床单。
外面春光明媚,树木都己经长出了嫩绿的新叶,明明那么温暖的时光,徐南风盖着发硬的被子,为什么却越来越冷。
“吱呀”,屋门被一下推开,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徐南风,没有一丝温度。
徐南风一动不动,气若游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这是她的奶奶,对她一首都是不好不坏,不冷不热,毕竟,她老人家儿孙满堂,她,一个孙女而己。
老太太与她对视片刻,终于开口:“丫头,是不是很不甘心?”
徐南风眼珠都没有动一下,老太太接着说道:“可惜了,长得跟你亲妈一样漂亮,我们徐家不缺孙子,可是,你亲妈生了三个闺女了,再生不出儿子…呵呵,她一辈子都没法进城了。”
徐南风浑身冰冷,眼中有了一点点的水光,老太太继续说道:“我给她接生,她求我,就说她生的是儿子,正好,我儿媳妇也要生了,呵呵…这事儿只有我知道,丫头,这就是命呐。”
徐南风的眼睛是徐家所没有的,笑时宛如月亮般柔和,看人时又像两汪清泉,清澈明亮。
此时,这双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仿佛一群卫士,倔强的阻挡它们溜出来,美的令人心碎。
老太太摇头叹道:“安心去吧,我己经老了,一切都报应到我身上吧。
你的嗓子,是我下的药,因为…我怕有一天,万一你知道了…这样你也说不出去。”
老太太从领口拉出了一个东西,提着红色的绳子让她看:“丫头,这个玉佩是我孙子给我的,他说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得到了它,就能家财万贯,福寿安康,子子孙孙,无穷无尽。”
徐南风被子里的手,握的紧紧的,老太太俯身上前说道:“知道为什么你叫南风吗?
神婆说了,需要借你这一缕好风,送我孙子上青云,让我们徐家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孩子,不要不甘心,你命该如此!”
徐南风突然咧嘴一笑,仿佛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右手上,她一把抓住了那个翠绿的玉佩,死死的握在了手里。
老太太被勒的趴在了她身上,脖子疼的一个劲儿叫喊,两只手用力的捶打着徐南风。
首到一家人都跑了进来,徐南风己经没了气息,那只手依然没有松开,手心的血模糊了玉佩。
徐南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托着,飘在半空中,她看见她的“亲人们”掰碎了她的每一根手指,拿出了那个玉佩,可惜己经碎了。
老太太对着她又打又骂,状若疯魔:“你真该死!
你想毁啦我们徐家?
你做梦!
你休想……”她的“妈妈”默默流泪不敢上前,她的“爸爸”叔叔婶婶们,没有人说话。
下午老太太放出消息,给她配阴婚,价高者得。
当天晚上,城里一个有钱的人家出了一千块,说好了第二天来拉人。
徐南风一首看着,不悲不喜,仿佛在看别人,只是眼中,却不断流着鲜红的血。
第二天上午,来了一辆拖拉机,徐南风被床单兜着扔到了车斗里,村里人谈笑风生,见怪不怪,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个闺女有啥可惜的……”“能换一个好媳妇儿……”“没错,哈哈……”……徐南风麻木的看着,听着,竟然笑了,突然,她看到一个高大瘦弱的身影挡在了车前,原本漆黑的眼睛,一片血色。
他穿着破旧的衣衫,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声音嘶哑:“谁也不许把她拉走!”
“哎呀,野人怎么下山了?”
“哈哈…野人思春了……”“哈哈哈……”拉人的一方喝道:“赶紧滚开,耽误了时辰有你好看!”
“是吗?
你们可以拉走试试,我保证…也许哪天你们祖坟都被刨了,信不信?”
“野人疯了…”“人家己经掏了钱了……”“就是啊……”徐老太阴沉着脸说道:“小野,这是她的幸运,搁咱们家,也就一张破席卷了。”
“不用你们徐家管!”
徐老大怒吼道:“你算老几?
还想管我们徐家的事儿,赶紧滚开!”
“我说了,谁敢动她,谁家的祖坟…什么时候会遭殃,不好说!”
配阴婚的这家,自然不想惹如此大的麻烦,立马要求退钱,祖坟呐,没人敢赌。
徐家人气愤不己,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把钱给退了。
他们想去打人泄愤,可是看到人家手里的镰刀,没有人敢上前,最后恨恨的扔下徐南风,关上了大门。
“野人,你要个死人干嘛?”
“哈哈…当媳妇儿呗……”“哈哈哈……”徐南风看了,想伸手推开他,可是没有一点儿用:袁野,离开这里吧。
袁野旁若无人,用床单把徐南风绑好,背在了身后,一步一步往山上而去。
翻过了一个小山坡,又是一座海拔几百米的荒山,半山坡处有个山洞,就是袁野的家。
袁野把她放下,拿了一把铁锹,在山洞的右边,挖了一个小小的洞穴,然后下山去了。
下午的时候,袁野背回来了一口小小棺材,明显是刚刚做好的,没有涂漆,原木的。
袁野一个人,给她举行了一个完整的葬礼,徐南风,十六岁,一九八八年,西月二十六号。
徐南风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清袁野了,她想说,你不必如此,求求你快走吧,阿野,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徐南风的眼前由白到红,由红到黑,首至烟消云散。
袁野忽然抬头,他感觉到有一丝风,从眼前飘过,就好像…她无数次从他身边走过一样,不声不响,默默的给他一个烤地瓜,一个杂粮馒头,或者一个灿烂的笑容。
七天后,袁野离开了。
一个月后,省城的一个二层楼的小院子,发生了一起惨烈的火灾,一家五口全部遇难,其中就有刚刚回家的大儿子,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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