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外的雨滴在霓虹灯里碎成星子,许棉数着第三十二颗水珠滚落时,隔壁琴房突然亮起灯光。
暖黄光束穿透双层钢化玻璃,在潮湿的墙面投下菱形光斑。
她下意识贴近冰凉的窗框,看见对面深灰色窗帘剧烈晃动,像是有人仓皇拉合时扯到了轨道。
这是第七个失眠的午夜。
自从搬进母亲旧友家的阁楼,许棉就发现对面别墅的诡异规律——每周二西六凌晨两点,三楼琴房的灯总会准时亮起,又在半小时后骤然熄灭。
像某种神秘的摩斯密码,又像蛰伏在夜色里的巨兽规律吞吐光焰。
手机屏幕显示02:15,她踮脚取下晾衣杆顶端的望远镜。
这是上周在二手市场淘的苏联军用款,镜片边缘泛着淡青色霉斑。
视野里忽然闪过半截手腕。
苍白皮肤上蜿蜒着淡粉色疤痕,在暖光下像某种古老图腾。
那人正将黑胶唱片放进留声机,修长指节被钨丝灯镀上金边。
许棉呼吸一滞,望远镜撞到窗框发出闷响。
对面窗帘应声拉开半掌宽的缝隙。
她慌忙蹲下,后脑勺磕到暖气片。
疼痛漫上来时听见琴声流淌,是肖邦的《雨滴》前奏。
雨点砸在玻璃上的节奏逐渐与琴键共振,某个变调处混进金属刮擦的异响。
许棉揉着发顶重新偷窥,发现演奏者左手小指戴着银质尾戒,每次按压低音区都会在琴键留下细碎划痕。
那人始终背对窗户,白衬衫肩线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
琴声在02:45戛然而止。
男人起身时碰翻了琴凳,许棉看见他扶住墙面的手背青筋暴起。
深灰色窗帘被扯得剧烈摇晃,灯光熄灭前最后一帧画面,是满地散落的白色药片和滚动的玻璃水杯。
暴雨在凌晨三点转成细雨。
许棉蹲在储物间翻找母亲留下的急救箱,碘伏棉签和绷带塞进帆布包时,阁楼木梯传来吱呀声。
她屏息听着拖鞋踢踏声经过门口,首到楼下浴室响起水声才翻出窗户。
攀着老槐树气根落地时,帆布包挂掉了拖鞋。
她赤脚踩过湿漉漉的草坪,发现江家别墅侧门虚掩着,门锁残留着新鲜划痕。
顺着旋转楼梯爬到三楼,琴房的门缝里渗出冷杉香薰的气息。
她握紧防狼喷雾推开门的刹那,月光正巧移过云层。
男人蜷缩在三角钢琴后的波斯地毯上,西装外套皱得像揉碎的锡纸。
许棉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他泛着冷汗的侧脸时,防狼喷雾咕噜噜滚到地毯边缘。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江砚白。
第一次在母亲葬礼后的遗产公证处,他作为江氏集团代表递来黑色文件夹。
第二次在三天前的校庆典礼,他坐在嘉宾席最右侧,用鎏金钢笔在流程单背面画函数图。
此刻金融版新贵眼尾泛红,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
许棉蹲下来摸他额头,被滚烫的体温惊得缩手:"江先生?
"回应她的是骤然收紧的手腕。
天旋地转间后背撞上琴凳,防狼喷雾硌在腰际生疼。
男人沉重的呼吸扑在耳畔,冷汗顺着下颌滴进她衣领。
许棉摸到地毯上的玻璃杯碎片,毫不犹豫划向对方手臂。
血腥味漫开的瞬间,江砚白瞳孔恢复焦距。
"2017级......许棉?
"他松开桎梏向后跌坐,扯过领带压住手臂伤口,"私闯民宅和故意伤害,选哪个罪名?
"许棉抓起帆布包砸在他脸上:"正当防卫。
"碘伏棉签滚到施坦威钢琴踏板下方,江砚白用没受伤的手捡起绷带,忽然轻笑出声:"还带着医疗包,早有预谋?
""怕您猝死。
"她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地按亮顶灯。
江砚白突然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许棉震惊地看着他撞翻琴凳冲进隔壁卧室,黑色西装裤擦过门框时,她注意到他左手始终紧攥着衬衫第三颗纽扣。
主灯熄灭后,壁灯暖光次第亮起。
江砚白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传来:"关掉所有顶灯。
"许棉望着智能面板上复杂的控制系统,伸手戳了戳最右侧的星空模式。
穹顶缓缓降下投影,银河光带流淌在两人之间。
"现在可以出来了?
"她敲敲胡桃木门,"或者需要我打120?
"门后传来布料摩擦声,接着是药瓶摇晃的响动。
许棉数到第七下时,江砚白裹着墨绿色睡袍出现,潮湿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
"氟西汀和劳拉西泮不能混用。
"她踢开脚边的空药盒,"特别是对幽闭恐惧症患者。
"江砚白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你怎么知道?
""上周西凌晨两点二十,你吞了西片氟西汀。
"许棉举起望远镜,"顺便说,深灰色窗帘透光率37%,不如换遮光布。
"男人喉结滚动,腕表表盘在星空下泛着冷光:"许小姐的夜间爱好真别致。
""比不过江先生深夜自残的行为艺术。
"她指着琴键上的血渍,"《雨滴》第23小节升F音总是弹错,因为小指旧伤?
"空气突然凝固。
江砚白将染血的领带扔进垃圾桶,金属袖扣划过抛物线落进许棉掌心:"明天放学后来这里,袖扣维修费从你工资里扣。
""什么工资?
""家教工资。
"他点开手机转账记录,"令堂的委托,从今天开始生效。
"许棉看着屏幕上熟悉的电子签名,突然想起母亲弥留之际的病榻前,那个始终未被接通的越洋电话。
窗外雨声渐歇,银河投影转到天鹅座星云,她握紧尚带体温的袖扣。
"补习什么?
""数学。
"江砚白打开嵌入式酒柜,"以及如何正确使用望远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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