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当铺内,楚骁裹着一件半旧的灰鼠皮袄,像只受惊的困兽蜷缩在墙角。
此刻,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心中又气又急,满心都是疯狂的吐槽:“我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就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鬼地方?
还变成这副落魄模样!
那帮混蛋,居然把青楼地契抵押在了这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昏暗的灯光下,柜台后面缓缓探出半张阴沉凶狠的脸。
那跳动的火苗将“德盛典当”的匾额映得如血般红,仿佛预示着楚骁此刻的艰难处境。
“楚公子,三百两雪花银,今天要是再不还……”朝奉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珠子,两颗浑浊发黄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楚骁怀里的账册,“醉月楼的地契,我们东家可惦记半个月了。
识相的,就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有你好受的!”
楚骁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味,难受极了。
回想起昨夜荒唐地喝得酩酊大醉,醒来就陷入这般困境,只觉倒霉透顶。
他满心都是荒诞与难以置信,在心里不断呐喊:“我的现代生活呢?
那些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古旧压抑的当铺和步步紧逼的讨债人?
我一个堂堂现代人,居然混到这种地步,真是穿越者之耻!”
正愣神间,只见柜台后面走出三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腰间别着的铁尺寒光闪闪。
为首的疤面大汉一脚踢翻了酸枝木凳,恶狠狠地说:“别跟这个酸秀才废话!
兄弟们,把他给我架起来,今天不还钱,就别想走!”
“等一下!”
楚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既来之则安之,老子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还能在这混不下去?
先解决眼前问题再说。”
他一边想着,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袖子里的账册不小心掉落在地。
泛黄的纸页被风一吹,不停地翻动着,突然,三道朱砂红的墨迹刺进他的眼里。
楚骁心里一惊,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不是阴阳三柱记账法吗?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前世在审计所熬夜加班的日子瞬间涌上心头。
仔细一看,那些错漏的痕迹,分明就是做假账的铁证!
“太好了,没想到这专业知识在这儿还能派上用场,说不定靠着这个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疤面大汉蒲扇般的大手己经揪住了楚骁的前襟。
楚骁后背重重地撞在青砖墙上的瞬间,掌心突然像被火烧一样滚烫。
赤金色的火焰纹路从手腕处猛地扩散开来,竟然把整面影壁都烧得通红。
众人惊恐地尖叫起来,三尺见方的“德”字砖雕轰然崩塌,碎成粉末,簌簌地落在算盘上。
这又是什么情况?
自己怎么突然有了这种诡异的能力?
楚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在心里狂吼:“这穿越的世界也太离谱了!
怎么什么怪事都让我碰上了!”
“妖……妖术!”
朝奉吓得瘫坐在地上,连铜纽扣扯掉了都没发觉。
楚骁呆呆地看着掌心渐渐消失的火莲图案,那股灼痛沿着十二正经传遍全身,最后汇聚到丹田,化作一股热流。
他咬了咬牙,心里清楚:“刚才这一击,耗去了自己半成的元气。
看来这能力虽然神奇,却也不是随便能用的,往后行事可得小心谨慎,不能轻易暴露。”
“三日后戌时,本公子自会连本带利把钱还上。”
楚骁甩了甩袖子,扫落肩头的砖灰,捡起账册时,手指微微颤抖,但脸上依然保持着镇定,“你们就等着吧,到时候别被本公子的手段惊掉了下巴!”
这下,三重账册里暗藏的猫腻可全都清楚了:胭脂采买的费用虚报了七成,酒水损耗竟然高达十之三西,更别说每个月那十五两莫名其妙的“安枕银”……“有了这些证据,就不信整治不了那些中饱私囊的家伙,一定要让这醉月楼重回正轨,也让自己在这陌生的世界站稳脚跟!”
从当铺脱身回到醉月楼后,暮色渐渐染透了窗纸,楚骁蜷缩在顶阁,翻完了最后一页账。
忙碌一天,疲惫不堪,可他清楚,要解决醉月楼的问题,任重道远。
屋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当作响,他推开雕花的窗棂,只见十三盏红纱灯笼依次亮起。
楼下传来龟公大声呵斥丫鬟的声音,夹杂着姑娘们懒洋洋弹奏的琵琶声,在寒冷的夜里交织成一张让人挣脱不了的网。
身处这充满古韵却又暗藏危机的场景,楚骁不禁思念起现代的安稳生活,但他也清楚,回不去了,唯有拼尽全力,才能在这儿活下去。
楚骁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账册边沿毛糙的撕痕,突然轻声笑了出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三重朱砂红的字迹,就像三道绞索,今晚就要套在那些贪婪的家伙脖子上。”
可丹田处隐隐作痛的余烬提醒着他,这红莲业火,恐怕要吸食了恶人的血才会罢休。
“自己无意伤人,但若是被逼到绝境,也绝不退缩,定要让这异世界的宵小之徒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残烛突然爆出一个灯花,把守夜的丫鬟春杏吓了一跳,手里一抖。
楚骁蜷缩在醉月楼的账房里,三更梆子早就敲过两轮了,案头上七本账册叠得歪歪斜斜。
忙碌许久,他正揉着太阳穴,忽然听到瓦当叮咚作响,他抬眼望去,正看见对街怡红院彻夜不熄的猩红灯笼,把苏九娘凭栏而立的身影映照得像剪影戏偶一样。
“这古代的夜晚,处处透着神秘,不知这个苏九娘又会和自己的命运产生怎样的纠葛?
不过,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楚骁都接招!”
“二十三两……”楚骁蘸了蘸墨,圈住库银簿最后一行的朱批,毛笔突然停在了“胭脂采买”这一项。
纸面上洇开的墨渍里,他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父亲突然去世时,账房先生嘴角那一抹冷笑。
“这醉月楼的水远比自己想象的深,得步步为营,绝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得逞。”
想着白天在账册里发现的种种问题,楚骁愈发觉得,这醉月楼内部的腐败,或许是他整顿的关键突破口。
寅时的露水很重,陈龟公提着灯笼推门进来,缎面鞋头上沾着新鲜的泥渍。
“爷,您叫我?”
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皮剥落的地方,就像一个上吊的鬼魅。
楚骁盯着陈龟公,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笃定,想起账册里那些可疑之处,断定他脱不了干系,便没有回答,只是把一本《脂粉录》扔在他脚下,书页哗啦一下翻到“广盛记”的条目,上面朱砂批注的采买价格,竟然比市场价格高出了五成。
“哼,陈龟公,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看看这是什么,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你个忠心的仆人!”
楚骁一把扯下他腰间的荷包,三颗金瓜子骨碌碌滚进砖缝里。
陈龟公连忙扑跪在地上,想要去抢,却看见少年指尖捏着半张当票,当票背面“陈记典当”的朱红印章还带着墨香。
楚骁冷冷地说:“你弟弟前几天典当的翡翠环,成色可比醉月楼库房里的强多了。
陈龟公,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证据确凿,看你还能如何抵赖,今日定要你把吞进去的都吐出来。
屋檐角的铁马突然剧烈地响起来,盖住了陈龟公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
楚骁猛地逼近,把当票按在他油光发亮的额头上,狠狠地说:“明天辰时之前,我要见到十五两现银。
要是少了一文钱,你知道后果!”
话音刚落,对街忽然飘来一缕苏合香的味道。
原来是苏九娘抱着琵琶转过游廊,她穿着罗袜,轻手轻脚地走着,目光扫向醉月楼这边满地的碎银。
“这个苏九娘出现得如此蹊跷,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看来以后得多多留意她。
醉月楼的敌人不止内部这些贪婪之人,外部的潜在威胁同样不可小觑。
破晓时分,楚骁一脚踹开潮湿发霉的库房。
十二口樟木箱空空如也,里面都能跑老鼠了,只剩下一些零碎银子在戥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悲哀地鸣叫。
清点完库房,他深知醉月楼财务状况堪忧,摸出怀里记着三日流水账的本子,借着晨光,开始规划未来七天的生计:卖盲盒每天要赚三十两,给漕帮的供奉得压到二钱,最后一行的小楷写得用力极了,都快穿透纸张——“戌时前必须熔掉七枚铠甲扣”。
“这一步步计划可真不容易,每一步都充满艰难,但为了在这异世界生存下去,再难也要咬牙坚持!
对街传来一声像撕裂丝绸一样的声音,苏九娘正在调琴弦,她凤目一扫,看向醉月楼破碎的窗纸。
楚骁忽然觉得颈后寒毛首竖,在那曲《十面埋伏》急促的轮指声里,分明夹杂着龟公咬牙切齿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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