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茅草屋顶的声响，像是千万粒黄豆倾泻而下。
李青禾在漏风的土炕上蜷缩着，额角伤口渗出的血混着雨水，在粗麻枕巾上洇出暗褐色的痕迹。
他盯着屋顶破洞外翻涌的乌云，鼻腔里充斥着霉变的稻草和血腥气——这具身体己经高烧三日，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烧红的炭。
"哥，再忍忍......"十二岁的小满踮着脚，用瘦弱的脊背堵住最大的漏雨处。
她身上的葛布短打早己湿透，衣摆滴下的水在泥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
李青禾记得三天前的雨夜，原主就是被二叔用锄头砸中太阳穴，倒在同样的位置。
屋外突然传来犬吠，小满浑身一颤。
透过篱笆的缝隙，能看见二叔家的黄狗正在刨土，獠牙撕扯麻袋的声响混在雷声里格外清晰。
"那是娘留给我们的黍米......"李青禾撑起身子，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别动！
"小满从怀里掏出个温热的鸡蛋，"二婶晌午给族长送红鸡蛋，我摸了个小的......"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李青禾看清了妹妹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泥，手背上交错着藤条抽打的淤青。
那是三天前他们被赶出祖屋时，小满扑咬二婶留下的代价。
惊雷炸响时，墙角霉斑突然泛起青光。
李青禾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他穿越前在实验室调试的纳米菌种荧光！
车祸瞬间的画面涌入脑海：失控的卡车、飞散的实验记录本，还有那本砸在他脸上的《齐民要术》影印版......"哥！
你眼睛......"小满突然惊恐后退。
李青禾摸向刺痛的眼角，指尖沾满淡金色粉末。
这是纳米菌种培养基的标记色，此刻正随着血水在脸上蜿蜒。
屋外的黄狗突然发出呜咽，破旧的《齐民要术》残页从墙缝飘出，墨迹在雨中诡异地晕开：盐碱地改良法：取草木灰三石，切碎秸秆......"果然藏着妖书！
"柴门轰然倒塌，二叔举着火把冲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举粪叉的村民。
火光映出小满怀中染血的蛋壳，二婶尖叫着扑来："我说怎么少了个双黄蛋！
"李青禾将妹妹拽到身后，残页上的墨迹突然剧烈抖动。
当二叔的锄头砸向炕沿时，他看清了最后一行浮现的小字：重盐地可种田菁固氮，其根瘤......二叔的锄头带着风声砸下，李青禾猛地翻滚到炕角。
腐朽的木板在重击下崩裂，碎屑飞溅中，他抓起湿透的《齐民要术》残页，雨水正将"田菁"二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这书是娘留下的！
"小满突然扑到墙角，从老鼠洞里掏出半块发霉的粟米饼，"去年大旱，娘就是按这书上说的埋秸秆保墒......""妖书！
你爹考了半辈子秀才，家里哪来的农书？
"二叔一脚踢飞粟米饼，霉粉在空中散成灰雾。
几个举火把的村民突然咳嗽着后退——飘落的霉斑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李青禾突然嗅到熟悉的孢子味。
这是他在实验室培育的耐旱菌种特征，此刻竟在六百年前的霉饼上重现。
他抢过火把凑近残页，焦糊味中，那些看似胡写的批注突然清晰起来：三伏深耕晒垡，可破盐结皮......"二叔的二十亩上等田，入秋怕是连稗草都长不出吧？
"他哑着嗓子开口，火把映得脸上血痕狰狞，"田底三寸就有盐霜，犁头磨得再亮也耕不透。
"举着粪叉的王老汉手一抖。
去年他给李家二房帮工，犁头确实在田里崩了刃。
"放屁！
"二叔的喉结滚动着，"里正老爷都说我那田......""里正当然说好——他侄女去年嫁了你家长子。
"李青禾指向残页上晕开的田菁图，"这种草你田埂上就有，牛吃了胀肚，人碰了起疹，但它的根能啃碎盐疙瘩。
"屋外突然传来黄狗的哀嚎。
众人转头看去，那畜生正在暴雨中抽搐，嘴边散落着几株被啃食的田菁。
二叔脸色骤变——他田埂的毒草，竟真和书上一模一样。
"三天前你砸我这一锄头......"李青禾突然扯开衣襟，露出渗血的绷带，"是怕我告诉族长，你挪用了祠堂的修渠银钱买石灰粉吧？
"二婶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她记得那日李青禾浑身是血，却死死攥着从祠堂梁上掉下的账本残页。
"石灰遇水发热，和盐碱土里的硝石混着......"李青禾将火把掷向漏雨的屋顶，潮湿的茅草瞬间腾起青烟，"轰天雷的火药方子，二叔从哪学来的？
"暴雨突然灌入破洞，浇灭了将起的火苗。
众人惊恐地看向二叔腰间鼓囊的褡裢——那里露出的分明是石灰袋的系绳。
"妖言惑众！
"二叔暴喝着举起锄头，破空声却被一声苍老的咳嗽打断。
族长拄着枣木杖跨过门槛，杖头挂着个浸水的麻袋——正是黄狗撕咬的那袋黍米。
米粒间粘着的石灰粉在雨水里嘶嘶作响，腾起的白烟缠上他霜白的胡须。
"三年前祠堂失火......"老族长用杖头挑起残页，"救火的石灰，是你李老二供的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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