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不锈槐荫槐荫免费小说大全_小说完结槐荫不锈(槐荫槐荫)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青川镇的黛瓦白墙，林穗穗站在老槐树下仰头望去，

枝桠间漏下的天光里浮动着细小的绒毛。十二年过去，这棵古树的枝干愈发虬结，

斑驳的树皮上还留着当年用小刀刻下的歪扭字迹——"穗穗和砚哥的秘密基地"。

红房子就掩映在槐树浓荫里，朱漆剥落的门扉半敞着，露出院内丛生的荒草。

林穗穗握紧斜挎包带，帆布包里装着从伦敦带回来的青瓷茶具，釉色是特意调的雨过天青色。

"请问是林小姐吗？"清冽的男声惊得她后退半步，绣花布鞋踩在青苔上差点滑倒。

来人眼疾手快扶住她手肘，松木混着桐油的气味扑面而来。

逆光里只能看清他挽到小臂的靛蓝工装袖口，指节处有常年握刻刀留下的茧。程砚松开手时，

林穗穗终于看清他的面容。少年时凌厉的轮廓被岁月打磨得温润，

唯有左眼角那颗泪痣依然缀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他肩上搭着木工尺，后腰别着墨斗，

工装裤上沾着新鲜木屑。"听说你要把这里改成陶艺工作室？

"程砚从工具包里抽出一卷泛黄图纸，"这是老宅原本的梁架结构，西厢房不能拆承重墙。

"林穗穗盯着他滚着银边的玳瑁眼镜，突然想起十六岁那个盛夏。

程砚蹲在河边给她修摔坏的胶片相机，阳光把他后颈晒成蜜色，

汗珠顺着脊椎滑进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你还在做木匠？"话一出口她就懊恼地咬住舌尖。

程砚却轻笑一声，镜片后的眸光流转如松针上的晨露："是古建筑修复师。"雨忽然下大了，

程砚带她躲进东厢房的檐廊。褪色的雕花门扇吱呀作响，

林穗穗的棉麻裙摆扫过积灰的博古架，惊起一串铜铃的清响。程砚伸手挡在她头顶，

指腹蹭过她发间的木樨花簪。"小心蜘蛛网。"他说话时喉结在阴影里滚动，

像是压抑着什么。林穗穗别开脸，看见八仙桌上摆着半截彩绘陶俑，

正是她离开那年埋在槐树下的时光胶囊。

程砚用刻刀轻轻刮去陶俑表面的苔藓："上个月修缮地基时挖到的。"泥塑小人裂成两半，

露出里面卷成筒的宣纸。林穗穗展开自己十四岁写的"十年之约"，

娟秀小楷被雨水洇成模糊的云烟。暗房的红灯将程砚的侧脸染成琥珀色，

他戴着白棉手套将胶卷浸入显影液。林穗穗抱着膝盖坐在矮凳上，

看墙面上晃动着槐树的剪影。暗室里飘着海波晶的苦味，还有程砚身上若有若无的松香。

"这是......"当第一张照片在药水中浮现轮廓，林穗穗的指尖掐进掌心。

十五岁的她正在河滩上捏陶坯，辫梢系着程砚送的青瓷铃铛。原来那年摔坏的相机里，

藏着这么多她从未见过的瞬间。

程砚用镊子夹起底片对着红灯查看："当时想着修好相机再给你惊喜，结果你突然就出国了。

"他的声音混在定影液晃动的声响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穗穗望着工作台上并排摆放的旧相机和青瓷茶具，釉色在暗红光影里流转如星河。

暗房外传来老座钟的报时声，程砚忽然说："要不要去看修复好的花窗？

"夜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淌过新换的冰裂纹棂花窗，在砖地上织出玉兰花的暗纹。

程砚点亮手提马灯，暖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木屑。他仰头查看斗拱接榫时，

后颈露出一道淡粉疤痕——是那年替她挡下坍塌的柴垛留下的。"为什么回来？

"程砚忽然问。林穗穗抚摸窗棂上栩栩如生的喜鹊雕花，

触感温润如抚摸岁月本身："因为有人说过，真正的器物会记得匠人的体温。

"马灯哔剥炸开一朵灯花，惊起梁间栖宿的雨燕。程砚的刻刀在月光里划出银弧，

木屑纷纷扬扬落在林穗穗发间，像下了一场经年的雪。晨雾漫过雕花窗棂时，

林穗穗正蹲在西厢房清理青砖缝里的苔藓。程砚的刨子声有规律地从庭院传来，

木香混着晨露沁入肺腑。她忽然触到一块活动的砖石，指尖沾着冰凉的潮气。

"这是......"青砖下露出黄铜匣子一角，缠枝莲纹锁扣已经锈成青绿色。

匣内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只青瓷杯，釉面流转着从月白到天青的渐变，

杯底都刻着"穗"字小篆。程砚的刨子声不知何时停了。他倚着门框，

晨光把影子拉得细长："每年惊蛰开窑，总觉得你会踩着那个节气回来。

"木屑沾在他睫毛上，像落了一层初春的雪。林穗穗捧起最旧的那只杯子，

杯壁还留着当年她画歪的兰草纹："原来我弄丢的习作，都被你捡回来了。

"十二道冰裂纹在晨光里舒展，每一道裂痕都精确地沿着她曾经失误的笔触。

程砚从工具包取出本靛蓝封皮的手札，

纸页间夹着晒干的木樨花："祖父的《营造秘要》第七卷，

专讲如何用木构技法固定脆弱瓷体。"他翻开泛黄的书页，某页边角画着个扎双鬟的小人，

正在拉坯车上揉泥团。"你小时候总说瓷器太易碎。"程砚的刻刀尖轻点书页间的榫卯图，

"这种燕尾扣结构，能把陶艺展架搭成百年不塌的星空。"他的手指在虚空中比划星座，

腕骨上淡青血管随着动作起伏如山脉。梅雨季来临时，他们在阁楼发现一箱民国旧物。

潮腐的樟木箱里，泛黄的信笺仍散发着松烟墨香。林穗穗展开最上面那封，

蝇头小楷洇着水渍："宛妹如晤：今于战壕中得青瓷残片，疑是林家旧窑所出。若得生还，

必为卿制攒心斗拱藻井，

使汝制瓷时可见星河......"程砚用镊子夹起信封里的银杏叶书签，

叶脉间隐约可见"程松青"与"林玉宛"的名字缩写。他忽然转身取下梁柱间的燕子巢，

干草里裹着半枚残缺的瓷哨："祖父临终前念叨的‘梁上信物’，原来在这里。

"雨燕从他们之间倏然掠过，尾羽扫过程砚手中旋转的瓷哨。清越哨音惊醒了满室尘埃，

阳光突然刺破云层，将雕花门上的"程"字投影与青砖上的"林"字阴刻重叠成完整的心形。

林穗穗的指尖抚过信末日期："民国三十七年惊蛰。"她转头看正在测绘藻井的程砚，

他颈后的疤痕在逆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所以我们的祖辈，

也曾在战火里守护过彼此的承诺？"秋分那日，红房子里飘满陶土与檀木的清香。

林穗穗将最后一件冰裂纹梅瓶放进展架，程砚雕刻的北斗七星榫头正好卡住瓶身曲线。

暮色透过二十四节气花窗泼进来，在地上写满光阴的诗行。

老式留声机突然流淌出《月圆花好》的旋律，

程砚站在旋转木楼梯上擦拭铜喇叭："地板夹层找到的唱片，上足发条还能走。

"他的西装裤脚沾着金粉，那是修复描金彩画时落的星辰。林穗穗望着满室自己烧制的瓷器，

每件器物都嵌着程砚雕刻的木构件。缠枝莲托着裂釉瓶，喜鹊登梅撑着冰裂纹盘，

恍若看见十二年来那些青瓷杯如何与斗拱梁架共生。

"其实当年埋时光胶囊时......"程砚的声音混着唱片杂音，

"我在陶俑里另放了件东西。"他摊开掌心，半枚鱼形木锁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锁眼处缺了个月牙状缺口。林穗穗从领口抽出从未离身的玉坠，

翡翠月牙严丝合缝地卡进木锁。咔嗒轻响中，鱼腹内掉出张糖纸，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等穗穗成为大陶艺家，我要给她造全世界最牢固的展馆。"夜风骤起，

槐花穿过新修的透光棂条纷纷扬扬洒落。程砚接住一朵落在林穗穗发间的槐花，

指尖温热拂过她耳际："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我守着的从来不是老房子，

是某个小哭包摔碎陶罐时，说要给我烧一辈子茶具的誓言。"满墙胶片在月光里轻轻摇晃，

十五岁的林穗穗在照片里永恒地笑着，身后是正在刨木板的少年程砚。暗房的红灯依然亮着，

显影液里又多了张新照片：两个身影在花窗下依偎，木屑与瓷片在他们足边开成不谢的花。

霜降那日，红房子的门楣上悬起墨色匾额。程砚握着林穗穗的手腕，

带她触摸阴刻的"栖云窑"三个字："松木为骨，青瓷作魂，这才是它原本的名字。

"修复一新的攒心斗拱藻井在暮色中流转金光，

林穗穗烧制的十二节气瓷盘悬在榫卯结构的星轨间。当最后一道夕阳穿过冰裂纹花窗，

满室瓷器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程砚雕刻的梧桐木梁架竟与瓷音共鸣出《梅花三弄》的调子。

"民国二十三年，程家为林家老窑设计的声学结构。"程砚将祖父的手札翻至末页，

泛黄图纸上画着青瓷与木构的音律图谱，"战乱前夜，他们本该共同完成这个作品。

"开幕式那晚，镇上的孩子们举着鱼灯跑过回廊，暖黄光晕漫过梁间悬挂的胶片照片。

十五岁的林穗穗在瓷窑前抹汗，十六岁的程砚在刨木花，那些被定影液凝固的旧时光，

此刻正在琉璃灯里循环流转。留声机突然卡住某个音符时，林穗穗正端着那套雨过天青瓷具。

程砚俯身调整唱针，西装后襟掀起的褶皱里落出半片银杏书签。宾客们都在仰望藻井星河，